第三十六朵樱花 金色眼睛的神明（诸伏）

    月初下了好几场雨，那些飘着香的桂花被打落一地，淡黄色的碎末在地上寥落，一团又一团，萧瑟的秋风一吹，便多出几分物哀之感。

    皮糙rou厚的警校生们还穿着淡蓝色的短袖制服，而刚从医院溜出来的月退凛则被勒令多穿一件外套。

    “松田你在干嘛？”

    白发少女提着一小袋校外买的关东煮，出门前被诸伏景光细心整理过的灰色棉质外套现在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刚进校门就看见卷发青年趴在地上和一只猫搏斗。

    地上躺着一面印着樱花的旗帜，月退凛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猫猫男朋友设计的班旗，不过上面有好几个属于猫的爪印，侦探面板显示的标签表示被猫咪用来当颜料的物质是粪便。

    月退凛：……

    松田阵平被她刚刚那声询问分散注意，在与猫的搏斗中不慎落败，手指被抓伤。

    “hagi，帮我抓住它！”

    玩家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萩原研二，两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半长发青年就也冲了上去，试图去捞猫咪的后颈。

    那猫咪身手矫健，上窜下跳，不仅给了那个试图去捕捉它的两脚兽一个大比兜，还耀武扬威地蹿到了松田阵平的一头卷发里。

    “噗。”

    月退凛隔山观虎斗，甚至还从塑料袋中取出一串关东煮当零嘴。

    但当那只猫注意到她的存在后，却像是遇到天敌一般浑身毛发炸起，凄厉地哀嚎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

    松田阵平毫不客气地从她口袋里薅了一串关东煮，叼进口中后又开始呲牙咧嘴，玩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才意识到这家伙刚刚用被猫抓过的手去拿签子。

    “小凛，我也要～”

    萩原研二笑意盈盈地对她摊开双手，他的手指也在刚才受了伤，现在一副求投喂的模样。

    月退凛叹了口气，取出一根牛rou丸子让他咬住，“小心汤汁烫。”

    半长发青年就着少女的手，对着丸子吹了吹气，又咬了几口，最终含住最后一口丸子，对月退凛wink了一下。

    玩家默契地抽出他吃完的竹签。

    松田阵平咬完那根海带结，一甩头，将剩下的竹签投进垃圾箱，引起了一阵掌声。

    他额头冒着青筋回头，月退凛和萩原研二跟看海豹表演似的为他鼓掌，给他气得不行。

    “还是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吧。”

    在松田阵平展开报复行动之前，月退凛一人牵住一只手，对医务室使出了【去而复返】。

    唉，她才刚从这里出来。

    两个倒霉蛋挨了几针疫苗，手上伤口被消了毒用绷带绑好。松田阵平抖了抖略显埋汰的班旗，将它裹成三角巾斜挎背在身后。

    “今天还要去扫澡堂，也不知道能不能顺便清理一下。”

    “我跟你们一起去。”

    玩家瞄了一眼所剩无几的关东煮，略显心虚。

    ————

    “诶，什么？你说都被吃完了？”

    降谷零怀着最后的期待扒拉着塑料袋，只扒拉出一根昆布团子。

    月退凛眼神乱飘，“就是，在路上遇到了松田他们，然后……”

    金发警校生含恨咬下最后一口团子，抄起自己的扫把，“我去和卷发混蛋决一死战！”

    什么？明明是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起吃的，但仇恨居然全在松田阵平身上吗？

    玩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卷发青年桀骜不驯的俊脸，在心底思忖。

    原来是脸T啊。

    猫猫男朋友做出失落的神态，“所以也没有我的份吗？”

    月退凛手忙脚乱从兜里摸出一块金平糖，“对不起、对不起，这个给hiro赔罪。”

    男孩子们打打闹闹一阵，班长伊达航微笑着调停了这场战斗，并扬言要是他们再给打扫工作增负，剩下的工作就让他们两人全部承担。

    玩家看了看粗眉青年的脸，又看了看互相偷瞪的松田和降谷，握拳垂掌，“这就是柔性劝导吗？”

    除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之外的人都笑翻了。

    月退凛不需要参与打扫，只拖了凳子乖巧坐在水桶边看大家劳动。不过男孩子们不知怎么的，身体有些僵硬，打扫的速度越来越快。

    “你们……”要不休息一下？

    玩家翻看着之前和诸伏景光出门调查的笔记，在翻到一页时愣住了。

    “外守洗衣店……”

    “怎么了？”

    白发少女猛地站起，带倒了凳子，“外守一是十几年前从长野县搬到东京的，手臂上有两个女人脸部的纹身。”

    “我记得我们上次在遇见超市他的时候，他说他要给女儿买玩具。”诸伏景光回忆着之前与外守一相处的时光。

    伊达航很是诧异，警校生们换下来的制服一般都是他呈递给这位洗衣店老板进行清洗的，他对外守一的现状也更加了解，“可他不是没有女儿吗？”

    萩原研二想起了什么，“最近是不是发生了小女孩失踪案？”

    【已触发主线剧情《赤色的回忆》】

    玩家瞬间兴奋起来，双眼闪着赤金色的光，“不论如何，我们都得去外守洗衣店走一趟……越快越好！”

    ————

    警校生们赶到外守洗衣店的时候，没有见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反倒在一楼的遭遇了大堆炸弹。

    冰冷的红色数字在洗衣机透明仓盖里跳动，炸弹被电线串联在一起，安放在每一台洗衣机中，数量之大足够把这条街炸上天。

    面对这么多的危险物品，玩家却没有一点害怕，反而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这年头爆炸品那么好搞到吗？”

    “现在是吐槽这个的时候吗？”降谷零打量了一圈，“松田应该可以拆弹吧？”

    “交给我吧！一定没问题……”松田阵平露出半月眼，“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我做不到。”

    他将自己绑着绷带的手向众人展示。

    金发青年又看向萩原研二，对方无奈地耸耸肩，“我也和小阵平一样负伤了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绷带手。

    “不过，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松田阵平挑了挑眉，“来个人让我指导，要拆掉这些家伙也不是难事。”

    诸伏景光显然是要上楼和可能存在的杀害他家人的凶手对峙，而以月退凛和诸伏的关系以及她自身的战斗力，她大概率也是跟着一起。

    剩下的人选在降谷零与伊达航之间徘徊，最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金发警校生身上。

    降谷零：“你们为什么都看着我？”

    紫灰色的下垂眼惊愕地瞪圆，深肤色的手指向自己，“不会吧，真的要我来吗？”

    “磨蹭什么”，松田阵平一巴掌拍在他后背，“松田大老师亲自教学指导，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松田阵平的玩笑一开，大家都笑了出来，紧张的氛围松快几分，只有降谷零很是无语。

    伊达航很快做出安排，“那么我和萩原去疏散群众并报警，诸伏月退上楼，降谷松田在这里拆弹。”

    众人利落点头，看向彼此，“注意安全。”

    ————

    诸伏景光很难说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一直渴望着揪出凶手，大声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父母，将犯下恶行的罪人绳之以法……

    这些构想就快要实现了，他却一点没感到喜悦，一点没觉得轻松。

    身边的白发少女担忧地触了触他的手，察觉到女友的关心，诸伏景光心底一暖，用口型道【我没事】。

    玩家通过潜行到房间门口，悄悄探了个脑袋，回头朝诸伏景光比划。

    孩子在杀人犯的怀抱中安睡，炸弹引爆器在老人的手中，贸然行动会有很大风险。

    【要谨慎】。

    猫眼青年会意点头，下一秒就见白发少女冲了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着外守一的脖子把人抵在墙上，孩子和炸弹引爆器一齐落在地上。

    这就是她的谨慎？

    诸伏景光惊出一身冷汗，几步上前查看炸弹引爆器的情况，发现没事后利落地卸掉了电池，又检查了女孩的生命体征，意识到对方只是睡过去，松了一口气。

    外守一不住地挣扎着，用手臂、大腿去攻击月退凛。但玩家作为拥有极限武力的挂逼，用另一只手强硬地格挡几下后，老人很快因为缺氧丧失了力气。

    诸伏景光来到她身边，“没事吧？”

    “hiro你要和他说话吗？不说话我就把他打晕了。”

    艺高人胆大的玩家在脑中计算出行动轨迹后，算准了不会触发引爆器的角度才采取了行动，成功率有90％，不可谓不谨慎。

    而现在她很想抓着人的脑袋往墙上磕三下——之前那个【昏昏倒地】的物理催眠技能还没用过呢。

    猫眼青年盯着墙上狼狈的人，“我有事想问他。”

    月退凛稍微放松了力气，老人的脚终于着了地，那种眼前发黑的窒息感也缓解不少。

    外守一立刻认出了诸伏景光，露出了令人背后发凉的笑。这当然吓不到玩家，但在听到一堆【我从不后悔杀了你父母】【都怪你们偷走了我的有理】【我的确一直跟着你】的垃圾话后，她没忍住对着老人的肚子来了一拳。

    面对诸伏景光的目光，她很无辜地挥挥手，“不好意思，刚刚突然抽筋了。”

    她有很克制力道了，都没让对方骨折或者内脏破裂。

    察觉到她的维护，诸伏景光像是突然被勇气填充，被刚才对话勾起过往黑暗回忆也不再那样令人难以面对。他坚定了目光，继续完成他想做的事。

    玩家百无聊赖地听着，其实对这一段的剧情发展她并无意外，无外乎符合主旋律的犯人幡然悔悟跪地痛哭，主角大仇得报从此前途一片光明……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小凛，还要麻烦你照顾一下那个孩子。”

    那边的事好像结束了，诸伏景光在叫她，月退凛很认真地打量着外守一，把对方看得毛骨悚然，“真的不用打晕？”

    “警车已经快到了，那之后我们就能放心。”

    白发少女似乎很遗憾，从地上抱起了孩子，带着她往楼下走。

    行至楼梯间的时候，外守一忽然问，“现在是几点钟？”

    诸伏景光看了眼表，如实回答。

    月退凛看着系统面板上一直呈现出【未完成】状态的主线任务《赤色的回忆》，估计这里还会有点什么剧情波折。

    果不其然，下一秒楼上就发生了爆炸，趁着大家愣神，外守一挣脱诸伏景光的钳制，冲进了火场。

    早有预防的玩家试图伸脚去绊他，谁知这家伙跟猴子似的一蹦三尺高，大抵是遇到剧情杀了。

    但即使这样，《赤色的回忆》也没完结，难道还有……

    月退凛瞳孔微缩，看见诸伏景光紧跟着冲了进去。

    赤色，即为红色，红色的有血液，亦有火焰。

    红色的血液或许指代过去发生的惨案，也可能指现在逝去的生命。

    众人紧急撤出了洗衣店，二楼的窗户里火焰熊熊燃烧，火舌吞吐着墙面，很快熏出一片焦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楼上却始终没有动静，月退凛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打开面板才看见了名为【恐惧症：火焰】的debuff。

    焦虑、紧张不安、想要回避。

    是因为这具身体亲眼目睹母亲被烧死在火海中吗？

    但诸伏景光绝对不能出事！

    月退凛把怀里的孩子往伊达航怀里一塞，咬着牙，强撑着颤抖的身体，跑进了火场。

    有debuff【恐惧症：火焰】的存在，体力条下降得很快，玩家还是第一次见到体力消耗的速度这么快。如果qte没躲过，被燃烧的横梁砸到，或者用手搬开高温障碍物时，生命值也会跟着掉。

    hiro、hiro在哪？

    刚张嘴想要呼唤出事，就被浓烟呛了满头满脸，月退凛狼狈地在二楼翻找，终于在最内间的角落里发现了诸伏景光的身影。

    外守一的腿被倒下的衣柜卡住了，猫眼青年应该曾经奋力地试图将他救出来过，但现在老人已经陷入昏迷，诸伏景光的神志也不太清醒。

    ————

    【……要死了吗？】

    湛蓝猫眼的瞳孔有些涣散，先前吸入过量的浓烟燎得整个气道都在作痛，最开始他还会撕心裂肺地咳嗽，到后来又似乎连咳嗽也没有力气。

    眼前是赤红的火焰，灼烫的空气舔舐着他的皮肤，最先感觉到的是热，到后来就只剩下痛。

    救人他不后悔，即使对方是杀害他父母的仇人，善良而正直的青年依旧认为对方应该去法庭上接受审判，去监狱里偿还罪行，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只是有点遗憾——

    【还没有和小凛道别。】

    湛蓝眼眸视野失焦，赤红中却忽然出现了一抹白。

    在死亡的边缘，诸伏景光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鎏金色、美丽而璀璨，又像金属一般坚硬，磐石一般笃定的眼睛。

    一生只得一见的绝景，生命中再也无法遗忘的画面。

    【是……神明吗？】

    祂在向我奔来。

    危机四伏的火场，濒临死亡的青年。

    白发少女对衰败尘埃中的他伸出了手——

    接着是丝毫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道，一把将他拽出深渊。他好像被人环住了腰，随着玻璃清脆的破裂声，周围的空气也不再炽热。

    像一片羽毛一样轻盈，他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活下来了。】

    湛蓝眼眸倒映着同色的天空，月白色的发与鎏金色的瞳。

    那么上天，我向你祈祷，在千钧一发之际，逆万物而行向我奔赴，挽救我性命的神明……可以属于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