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聚集在白爵士咖啡的人 01.
日头赤焰，白亮逼人的天光照得李青恩无处可躲。 刚面试完的她拿着路边的人发给她的当舖广告单不停搧风，可越搧越热、越搧越火大。而且不习惯穿高跟鞋的双足，早就不论前后左右、大拇指小拇指，全部一起瑟缩在廉价的高跟鞋里哀号。 「啊、啊，不行了、不行了。」她踉蹌地伸手扶在行道树的枝干上，很受不了的扯开白衬衫衣领，以让些许气流流通。 盯着手中已经皱掉的广告单，青恩右嘴角微微上勾冷笑道：「真讽刺，刚面试完就拿到这个，老天爷是叫我乾脆当东西比较快吗。」想到激动处她不禁咬牙切齿恨恨地将广告单揉成一团用力往前丢，谁知正巧砸中一名幼儿浑圆的后脑勺。受到惊吓的幼儿不禁放声大哭引起眾人关注。 「对不起、对不起，阿姨不小心砸到你了，对不起……」青恩尷尬又慌乱，赶忙靠过去要安抚那名幼儿，本来在一旁路边摊买可丽饼的幼儿他妈，转过身怒火冲天握着老闆刚找给她的零钱，二话不说就往青恩身上砸，然后破口大骂：「你这疯女人搞什么鬼啊？」 青恩抚着自己被铜板丢疼的额头，先是一阵错愕，后来想想虽然错在自己但对方也不至于可以这样，心底一把火猛烈燃烧，刚面试的挫败感、以及因套装闷得快窒息的不悦感，一併搅和在一起，正准备爆发，脑海突然闪过一个身影，本要衝口而出的火爆言语在一瞬间化为无声。 青恩不停低头道歉，任那名身穿名牌衣的mama指着她不断狂骂。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劝停，有的人甚至对青恩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令人火大的訕笑声。 二十多分鐘过去，贵妇骂街的戏码才正式宣告落幕。 青恩捡起因洩愤反招致厄运的纸团，默默丢进路边银灰色标有“可回收”之垃圾桶内。她一拐一拐的走到马路边的停车位，打开机车车箱拿出装在塑胶袋里的蓝色帆布鞋，然后脱掉折腾她一整个上午的高跟鞋换上。 青恩抬头仰望刺眼蓝天，额头汗水因此顺势流进眼睛，眼眶四周顿感火热烧灼。 「王八蛋……」青恩咒骂，并对蓝天比出一个中指。 ○ 白一修跟坐卧在白色病床上的外婆有说有笑。据医生指示下星期一就可以出院回家，外婆显得相当开心，不停笑说：「有机会一定要介绍个好女孩给医生认识认识。」 病房房门无声息被轻轻滑开，一名棕色捲发长及肩膀、身穿轻便服装的年轻女子手提大包小包东西气喘吁吁走进来。不知为何，女子额头正中央有一枚不大不小的淡红色印子，一修轻轻皱起眉头盯着她看，女子侧头过来目光看向他及外婆各礼貌性的点了一次头，随即匆忙走向底边靠窗户的第三床病人那。 这是第六次看见她呢。 一修心想。 每回来医院探望外婆都会遇到她，而且每一次她都是一身狼狈、急匆匆的出现在病房。有一次她头发上还黏有饭粒呢。 真是个不漂亮的女人。 一修心想。 真吓人。 青恩心想。 这是第几次遇见这个男人？ 虽然从没说过话，但每次进病房都会被坐在角落的他给震慑住。 身高至少有180以上。乾净俐落的旁分黑发，只有左边有瀏海落下显得性格有型；虽然没看过他站立的模样，但光看其坐姿就颇有英俊挺拔之感；面貌完美融合斯文俊秀与男子气概这两种极端特质，是难得一见的少数长相。 但是不知为何，他身上总有一股肃杀之气，而且……为什么老爱皱眉头呢？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惹人厌？ 走到最里面的第三号病床，却没看见任何人。 青恩愣了一下，抓抓头，将手中东西放在陪伴用躺椅上。她来到窗户前看向外面马路，车水马龙，人们忙碌的在路上奔走，那种有事做、朝目标前进的感觉，令青恩忽然感到鼻子一酸，眼底有些温热。 ○ 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刚从医院地下美食街买来的咸稀饭，穿着病人服、个头矮小身型圆滚滚的陈子凝，满脸笑意等待电梯来临。 碰！ 一位身穿西装的男士边讲手机边后退的时候撞到子凝，手中的咸稀饭因此摔落在地上，泼洒成一大片。 子凝慌张的想用手去清理地面上的一片狼籍，男士却用力抓住她手腕，厉声问：「你有没有长眼睛啊？万一这种东西泼到我身上该怎么办？小心一点好不好，眼睛是拿来看路的，不是拿来装饰用的。」男士甩开她的手，接着跟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刚被一个不看路的丑女撞到，真是有够衰……」 子凝蹲下身子，呆望着地板上的咸稀饭，被男士称为“这种东西”的咸稀饭，是她住院期间吃过最好吃的餐点。今天知道青恩面试结束会过来看她，所以子凝特别跑去地下美食街买来要给青恩吃，没想到……。她伸出手要去清理的时候，被一个纤细白皙却温暖有力的手给握住。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穿着志工背心，面貌帅气俊俏、脸型瘦削的男生。他有一对细长的棕色眉毛，眼神锐利嘴唇单薄，棕红色略微长的短发，瀏海旁分、些许发丝落在额前，左右两边发丝发尾皆用发胶抓过，左耳戴了个黑色耳鑽。 好像猫。 子凝心想。 「交给我们清理就行了。」手推清洁车的阿姨和善笑着说。 「阿姨，麻烦你了。」帅气猫男孩先一步帮子凝道谢，子凝也赶紧向阿姨道谢。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边烫伤？」猫男孩将子凝扶起来，带到一边椅子坐下，他左边嘴角微微上扬微笑道：「你在这边等我一下。」猫男孩站起身往另一边快步走去，快到转角时还回过头对子凝说：「一定要等我喔。」 子凝看着消失在转角的人影，心底感到有些什么在颤动。 不到一会，猫男孩手捧一个塑胶袋回到子凝身边。 他笑得天真烂漫说：「这咸稀饭是这间医院最好吃的食物了，我也很爱吃呢，你也喜湾吃吗？」 子凝点点头，猫男孩笑得更开心了：「这个给你，现在都快两点了，肚子一定很饿吧。你怎么一个人？没有家人陪你吗？」 「我爸妈在工作，今天有朋友会过来陪我。谢谢你，咸稀饭是我原先要买给朋友吃的，我已经吃饱了。45块给你。」子凝拿出硬币递到猫男孩眼前，他摇摇头：「不用给我钱，就算我请你那位朋友吃的。」 「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不行？」猫男孩挑起细长眉毛，「你都懂得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我为什么不能效法？」 「呃……这、这不一样。」子凝再度将零钱递给他，猫男孩用手轻轻挡开：「要不要我陪你回病房？」 子凝起身离开座位，摇头说：「没关係，我可以自己回去。这个钱给」 「知太，有空吗？这边需要帮忙喔。」 「好，我马上过去。」猫男孩知太将子凝送进电梯，笑容灿烂的对子凝挥手道别，「你要早日康復赶快回家喔。」 电梯门关上。 子凝伸出手想去按开啟按钮，停在半空中迟疑好一会，最终还是垂下手。 「知太……」 她小声呢喃，神情有些落寞。怀中咸稀饭的温度非常温暖。 回到七楼，打开病房房门往左边一看，一号床的阿嬤人不在。子凝没有多想，经过没病人用的二号床，就看见青恩站在三号床旁边窗户发呆。 「青恩，等很久了吗？你换衣服了啊。」子凝轻声说。 青恩回过头，笑顏逐开：「对啊，我刚到不久，在一楼厕所换的，穿套装实在太闷了。你身体还好吗？自己一个人到处跑没问题吗？」她睁大双眼，双手握住子凝双臂，将子凝从头到脚前后左右仔细检查一番。 子凝被青恩紧张兮兮的模样弄得笑了出来：「没有问题啦，不用担心。」举起手中咸稀饭，「你还没吃吧，这是这间医院最好吃的咸稀饭，给你吃。」 青恩很是感动的接过咸稀饭：「还是子凝最好了。」 子凝走回病床那坐在床沿上，表情有些靦腆的柔声说：「住院这阵子麻烦你很多……我真的很感谢你。」 青恩坐在摊平的摺叠躺椅上，举起咸稀饭附的汤匙左右摇摆：「嘖嘖嘖，别再说这些会让人觉得是陌生人的话，我是谁，我是你朋友耶。」 子凝略微低头笑着，见她这样青恩就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