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何律懂得把控分寸，非常有身为外人的自觉。

    哪怕处于好心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都会完全遵循白路斜的要求为准，以他的需求作为一切的前提，且提及的时候丝毫不会踩雷，看上去经验丰富得不知演练了多少回。

    就是白路斜想要刻意寻找一些漏洞进行反驳，都很难找到可以立足的点。

    始终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姿态，隔着屏幕白路斜都能感受到对方视线中的真挚与诚恳，融入字里行间，是蜿蜒崎岖、沟壑遍地也不能阻挡海岸线的侵蚀。仿若一切最终都会溶进无边无际的海，再不分彼此，被那样宁静所包容。

    就像成为海的一部分，是他们命中注定的结果似的。

    白路斜不信命，他只信他自己。

    哪怕是命运为他铺好了足够顺畅而舒适的路，他也非要自己选择符合心意的那一条才算高兴。

    不过就算恰好与安排的道路重合他也不会故意做出换一条路这样幼稚的举动就是了，在他心里，他选择的东西就是属于他的，会完完全全被他的烙印所覆盖，其他的都不再重要。至少白路斜会让它们变得不重要。

    何律显然清楚这一点，给他准备的方案每一条都条理清晰，按着他会考虑的事情，哪怕纯粹随心，在真的必须一个队友的前提下，白路斜也不会选择给自己添乱的糟心玩意儿。

    对方所做的安排，不过是提前把他会考虑的事情考虑了，甚至还要更全面一些，以至于白路斜很难不怀疑对方是不是早有预谋，专门在这儿等着他呢。

    倒不能算早有预谋吧。

    何律不过是习惯了将一切可能提前准备好应对措施罢了。

    关于所有哨兵的资料他本身就有详细，此刻不过是根据白路斜的需求，重新量身定做一套方案出来罢了。根据具体情况挑选合适的人本就是他所擅长的领域，便也不是太复杂和麻烦。

    哪怕考虑的对象是为白路斜服务，他也相当得心应手。

    或者说，只要白路斜愿意，他能轻易同任何人配合默契。

    他有着很强的学习能力以及非常特别的探查世界的方式方法，这让他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有非常具有个人特点的处理方案。可以说这样的白路斜是非常让人放心的存在。无论是他的能力还是他的心性，都可以成为值得依靠的后盾。问题只是他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些跳脱，又因为他本身的恶劣脾气，要同其他人配合起来多少需要漫长的磨合。

    偏偏那是个没耐心的人。

    更多情况下会出现不合眼缘又或者随便什么听起来更匪夷所思的原因，单方面拒绝接触。

    跟任性的小孩子似的。

    但不得不承认，这是白路斜特有的魅力。他相信白路斜的所作所为都有他自己的原因，只要给予他足够的沟通与谅解，事情总能够变得顺畅与高效。

    最优方案当然还是考虑何律亲自同白路斜配合才好。已然有了两个折叠区的经验在前，没人能够比何律更清楚怎么同对方配合。

    他能感觉到，白路斜并不是真的那么排斥他的。尽管不喜欢，那也只是不适应的基础上衍生的情绪罢了，并非打心底里的厌恶。像是哪怕再喜欢下雨天的人，在从头到尾被预料之外地打湿时，都会显出不满的情绪来，白路斜这样喜欢掌握一切的人更是如此了。

    然而要是等对方自行调整过来，不知需要等待多久才能见到些许可能，且更大概率白路斜从一开始就不会做这样的考量。

    叹息一声，觉得还是要在这方面多费些心才好。

    哪怕什么时候，白路斜真真正正完全适应了他的存在，也是不够的。

    何律知道对方向往着更宽广的天地，渴望着更自由的风景，这样的愿景，不应该因为适应了某一个人而改变，更不会，也不应该为了别的什么而停下脚步。

    他总是希望白路斜能得到最好的，同样的，也变得更好的。

    哪怕自己不是他的向导，从未因为系统的任务同他绑定在一起，这样的愿望也不会更改。

    可能是心底那点微妙的完美主义在作祟吧。

    让白路斜妥协尝试同其他人进行合作的代价是自身不进入折叠区，其实对何律自身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确实是比较想亲自进入得到第一手的资料的。

    和白路斜有些许相同的想法，别人分析出的情报，到底是和自己亲自看到、主观探索出来的内容意义不同的。

    虽说他们都不会排斥其他人分享的内容，可多少会觉得自己得到的东西能更深刻一些。

    不过对于白路斜的影响可能会有点大，心思敏感又骄傲的哨兵会对嗟来之食嗤之以鼻，哪怕接受也会有点心不甘情不愿，抱着高高在上的俯视态度，还有些许的轻蔑。何律倒是不会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总归是自己人分享的信息，他平等地尊重所有人的努力。

    于是不过是能力强弱的区别罢了，何律不会那么失礼地笃定自己一定能够做得比对方更好就是了。

    哪怕他对白路斜存在近乎盲目的信任，他同样也不会觉得白路斜有资格否定别人的努力。如果对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这样的倾向，他一定会出生阻止与纠正的。

    只可惜，他已经答应了这次不参与行动，只希望对方在他不在的情况下，也能够自觉地收敛一些那样娇纵的性子了。

    确实很少有人是白路斜的对手，他也不担心白路斜吃亏，可到底不希望别人因此对白路斜产生偏见。

    其实以他对自己身体情况的了解，何律能够判断已经恢复正常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或许在确认具体情况后，休息一段时间进入下一个折叠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何律清楚自己能力极限在那，在那之前总会有办法安全离开折叠区的。

    正如才发生在折叠区里的突发状况，即使白路斜没有如约赶来，他也只需要更多一点时间积攒的体力与精神力，就算不能破坏核心，撤离出去还是可以做到的。

    白路斜可能不清楚他的计划，但应该也是知道，对方并非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吧。

    他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窗外。

    现在的“休息时间”，比起调整他自己的情况，更像是他与白路斜相互为彼此留下空间来思考之后的事情。

    他们两人，无论是谁，都还清楚记得他们为何捆绑在一起的。

    而何律想要真正达成他的目的，只让白路斜接受他一人的靠近，是远远不够的。

    就像他不会将白路斜作为唯一的出路，白路斜的身边，同样不应该仅仅只有他一人。

    那样可不是让这个哨兵融入集体的最好办法，有他作为桥梁或许是最快的解决方案，可无论如何也不是最稳妥的一个。

    毕竟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依附于另一个人作为前提接触外面的世界，更何况他们都是这么独立自我的人，做不出这样的决定，接受不了如此畸形的关系，寻找新的解决方案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何律的阶段性目标始终离不开白路斜的现实基础，可最终目的，何律倒是一分一毫都不曾退让的。

    他想让白路斜能够拥有更多志同道合的同伴，哪怕只是暂时性的、某一段路程的同行者，他也应该被鲜花簇拥，被人交付友好与信赖。

    当然，这样的事情，只改变其他人的看法是不够的，他到底还需要说服白路斜自身认可这样的想法。

    折叠区的事情他确实想出力，可能比他做得更好的人还是有的。但离了他，也许再不会有人会这样为白路斜计划什么了。

    哪怕对方并不需要他的安排，何律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只当是放纵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私心，给自己放个假吧。何律心想。自己的哨兵，还是要花心思管管才可以的。

    不谈公事，全是私事。

    提前放弃进入折叠区还算是比较合理的安排了吧，毕竟何律很难在这种时候公私分明，若是冷落了白路斜，他可能会更排斥自己吧。努力就白费了。

    何律也是在做不出假公济私，公费恋爱的事情来。对他来说，公就是公，私就是私，二者混为一谈本就不妥。任何矛盾与分歧，都应该好好对待，认真处理，而不是勉勉强强一同解决。那是对问题本身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等等，他的用词好像出现了一些比较大的纰漏。

    何律皱着眉思考了一下。

    公费恋爱……什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