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所以许叮咚到底是谁，到最后白路斜也没弄明白这个问题。

    并且事情到这里，其实还没完。何律好说歹说又磨了他大半天来让他同意自己去提交这份报告的想法。

    其实也不算是白路斜不同意才僵持了这么久的，单纯是因为心累于是不想回应，难得起了装死的念头，但何律这人的耐心实在充足，至少比白路斜充足，于是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对方真的在努力说服他而他态度强硬油盐不进的模样，实际他只是在发呆。

    顺便想看看这人独角戏能唱多久，毕竟白路斜这人就没什么同理心和将心比心的能力，他单纯觉得自己没兴趣这么做，别人也应该不会这么做才对。

    大概是大量的文字处理工作让他的思维产生了一定的钝化，也可能是在何律这儿他的幼稚心思总会不自觉地方法，名为一种“明知故犯”或者“自讨苦吃”的毛病，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在同一件事上反复尝试。明知得到的定是相同的结果，他不会改变对方又何尝不是如此，可还是乐此不疲。

    于是乎，最先败下阵来的到底还是白路斜。

    他本身也不是特别排斥这个要求，或者说已经有点麻木和无所谓了，再让何律继续说下去，他都要有奇怪的负罪感了，还是到此为止你好我好大家好吧。

    在沙发上的哨兵抬眼看向他的时候，那样的目光显得欲言又止又有千言万语。何律温和地回望，在感知到他情绪变化时相当恰当地安静下来，看着还有几分听话的模样，实际却像是随时能把人噎得说不出话分分钟气死的发言。

    倒是在“适可而止”与“适当退让”上把控得淋漓精致。何律对他说道：“我会陪你一起去的。”颇有一个鞭子一颗糖的风采来，跟训狗似的。

    虽说他本人应该并非这个意思，白路斜也不是会任人摆弄、多乖多听话、还遵从号令的狗就是了。

    这样的让步白路斜倒是可以接受的。反正他自己实在没有一个人做这些事的意思，那么琐碎又繁复的工作，完全不是他乐意的风格，让他同意对方不付出点什么怎么行？更何况，作为对方的请求，这件事本就应该给点甜头满足白路斜的一切要求才好。

    他可不是什么好心会助人为乐的性子，这一点何律也是清楚的。

    然而那个人好像在他的纵容下，越发将这作为一种特权，开始有点借题发挥的趋势来。

    还好对方本质上也不是这种性格的人，拿着过去的事情、一点对于白路斜而言无关紧要的地方过度执着，反复提及，那会让他感到厌烦，像是随手扔了一个骨头就被狗缠上的不满。

    比起这样，何律的表现倒是好得多。不会过度热情，也不会太过冷漠，多少还勾着白路斜有些怀疑对方这样的态度，是自己的筹码没有给够。而这本身也是一种不平等的交易，哪有人顺着小动物的心思安排好了一切，对方只是蹭蹭他的裤脚再“喵喵”叫两声就能扯平的？白路斜不喜欢狗那么粘人的东西，却不代表他饲养的东西可以对他予给予求又爱答不理。

    在权衡这件事上，何律的能力可以说是相当出彩了。

    沉默的间隙，那位向导始终注视着他，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倒是能感受到他的认真，只对着自己一个人的专注。

    当白路斜再无说些什么的意愿时，他再次开口说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需要。”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有感而发。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何律，心想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报酬。自然而然将对方的话作为自己的筹码，摆放在名为“战利品”的展柜中。若是有尾巴，大概还会洋洋得意地摇起，以显示主人的得意吧。

    白路斜勾了勾嘴角，心情真正地放松而轻快起来。

    他说：“你最好记着你说的话。”

    何律好像明白了怎么样的表现能够让对方接受与信任了。

    单纯地坦诚与直白换不来白路斜的信任。这个人太过聪明，又自傲非常，只会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东西。除非是他自己得到的信息，自己分析出的结论，不然就算真实得毫无隐藏，对他而言不过是另一层精心算计的陷阱。他多少有些摸透对方的心思了。

    什么都不需要代价的东西会让他紧惕与戒备，不够有趣的东西又会觉得无趣。想从白路斜这找到一个可以平衡的点，实在不容易。

    他在心中偏偏舒了一口气。

    想让他信任自己，似乎还有点困难。不过现在的情况好像还不坏。对于何律而言应该算是好的开头了，至少他这样的人不会因为白路斜的排斥与拒绝感到挫败。

    何律对于情感需求的要求本就不高，在面对白路斜的时候，他的要求就更低了些。毕竟也不能指望白路斜能够给予他意料之外的惊喜来。

    意外应该总是会有的，白路斜是个不按照任何人的想法只按照自己心意行动的主，绝对的自由与无序才是他的代名词，任何的要求与规则都不能束缚他。

    要是能够从中找到一个平衡的话，倒是可以努力做到双方相安无事，不过依旧只有白路斜是不了掌控的因素，谁也拿不准对于他而言，这么做能不能让他满意，而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算得上是“满意”与“有趣”。

    何律虽说能够大致猜测出对方的想法，却不能总结出一套足够拥有参考性质的内容来。好像比起普遍通用的经验之谈，他这更偏向于一种全是个人特质的本能行动。仿佛应该如何让他与白路斜同时满意这件事，是如同对于鸟儿的飞行、对于蜘蛛的结网、对于游鱼的浮沉一样，刻在灵魂中的本能。几乎不需要额外的学习，是从诞生之日起便该知晓的内容。

    当唐凛向他寻求经验的时候，何律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虽说对方只是通过一个近似的存在进行参照借鉴，然而若确实有人，如他一般将白路斜视为任务目标的话，他应该怎么做。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与习惯，其实是应该坦然接受这样的事情，甚至应该感到得到帮助的轻松，何律从不认为拥有同伴是一种负担，相反，无论各种情况，存在同人行都该算得上值得庆幸的事情。

    可当事件中心作为白路斜时，何律十分微妙地没法从最客观的角度思考这样的问题。

    他好像很难接受白路斜像默许他的试探一样允许其他人的靠近，分明那只是任性的哨兵一念之间的想法罢了。

    何律会希望白路斜拥有更多能够帮得上他的人，会希望更多人如他一般感受到白路斜的好，认可他的强大与骄傲，却不会希望自己像无数个其他的普通人那样，淹没在白路斜广阔的人生海中，化为平平无奇的一个过客。

    哪怕他本身就该作为这样退场，在达到自己的目的、完成他的目标后，彻底退出白路斜的生命，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无数的任务中何律都完成得非常好，唯独此刻，感受到了任务之外的执着。

    是属于他自己的欲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