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正如大师所说，他除了能力无法交给他们之外，什么都能教。 在前世那个尊师重道的世界长大，师道传承有多么重要他心里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一个人的成长并非是师父实力的复刻。 师长能给予的教导，来自于他的学识眼界以及对大道的感悟，大道万千，大道至简，触类则旁通，这才是合欢宗作为师长最为宝贵的地方，也是合欢宗明明并非正道，却有弃徒无数的原因。 ——因为他们受不得种种诱惑，坠入邪魔道。或耽于床笫，或执于修为，或受不得合欢宗修行一百零八道之中的种种磨难。 如何能让自己的徒弟少走弯路，能让其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成长，避免行差踏错，避免心境、修行不稳，引导弟子往正确的方向前行，这才是师长的义务与真正的能力，这也是红尘境主拂衣修的是坤定一道，却能够指点天魔、渡情两道弟子修行的原因。 况且，前世凡尘之中还有这么两句话，叫做“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连常年与武魂打交道的素云涛都未曾看出他这武魂中的蹊跷之处，而面前这人却仅凭着两张武魂殿的证明，而一眼看穿他们背后所藏着的隐秘——哪怕这人本身实力不高，但他对武魂的研究与对武魂本质的认识，怕是非常人能及。 ——至少，比以武魂为名的武魂殿次席执事长素云涛来说，面前的这位大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武魂，哪里是什么变异蓝银草，分明是前世里常见的一味药物，所谓八重山珊瑚，也不过是他武魂的别称，而在前世，这味药物还有另一个名字：相思子。 世人多将相思子与红豆相混淆，殊不知，真正的相思子是有剧毒的，就如同这世间情爱，多有使人向往，却不知此物，沾之，无解。 唐三看过来的目光中透着些许询问，显然是在征询他的意见，而唐三面上的意动，他也看在眼里，只是…… 蓝眠有些犹疑地道：“若是你不介意我已经拜在他人门下，我倒是可以拜你为师。” “哦？”大师眼睛里透出些许兴味，“你这么小，便有人已经将你收做弟子了么？” 蓝眠摇了摇头：“师长所教，大多是些为人立身正道的东西，于武魂一道毫不相关，如今她虽不在此世，我却也要您知晓她的存在。” 蓝眠认真道：“我不知您这里，可愿收已经拜过师的弟子。” 能说出这话，显然已经认同了拜大师为师，于彼世，带艺拜师乃是修行界的大忌，道基不同，道法不同，师门所教，自然也有着极大的差异，是以但凡想要拜入仙门，要将修为压在筑基以下。 ……筑基筑基，筑的乃是大道之基，根基不稳，又谈何大道？多半也就是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结果。 大道三千，宗门林立，修者千千万，看重门第只因皆由此而起，是以一旦筑基入道，想要改投他处，便是千难万难，大多因为师门苛待反叛出宗门的，大多也只是成了散修。 毕竟不是所有宗门都如他们合欢宗一般，一百零八道，殊途同归，炼心渡情化欲，成就极乐合欢之道。 而今若要从头开始学一样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能有一位好的老师自然能让他少走许多弯路，而眼前的这位，对如今的蓝眠来说，怕是过了这村，便未必有这店了。 可他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自微末以观其性，蓝眠的性格大师也算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大师面上露出个带着些许僵硬的笑容来：“无妨，我不介意这些。” 蓝眠与唐三对视一眼，后撤几步，对着大师叩首，而后入乡随俗叫了大师一声：“老师。” 只是大师面上却现出愕然之色，连忙将他二人扶起：“你们这是做什么？……若是拜师，只需鞠躬便是。”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唐三认真道，“这是应当的。” 蓝眠也随即颔首：“师门道统，授业为宗，此谓敬道尊师，跪拜老师，这是应该的。” 大师叹了口气，面容隐有动容之色：“好，好！我当真是不曾看错人。” 大师细细打量了他二人一眼，道：“走吧，我带你们去教务处报到。” 诺丁初级学院内里的占地空间不如想象中那么大，大师带着他们二人径直去了主教学楼一楼的教务处。 教务处内空间还算宽敞，坐了两三个正在说笑的教师，见了他们推门进来便笑着停下话题，年长的一位起身迎了过来：“大师，好久不见，这两位是……？” 大师将手中的证明递了过去：“工读生，我带他们过来办入学手续，麻烦苏主任了。” “大师客气，这本就是咱们工作，”苏主任接过证明，视线在上面一扫，不由带了几分惊诧，“先天满魂力，蓝银草武魂，还有……蓝银草变异武魂？” 一时间，在办公桌后摸鱼的两个年轻教师也围了过来：“这倒还是第一次见。” “蓝银草啊……” 众人看到先天满魂力时心下先是惊喜，而后再发现武魂乃是蓝银草之后，心下便不由带了几分惋惜。 大师笑了笑，也不曾去跟他们解释什么，只是在二人肩上拍了拍，“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你们二人暂且在这里进行注册，到时候忙完了，我便来找你们。” 蓝眠与唐三自然点头：“老师再见。” 目送大师离去，教务处的大门再一次阖上，先前围观二人武魂证明的年轻人面色不由古怪一笑：“你们叫大师老师？他可不是咱们诺丁学院的老师。” 唐三道：“可他是我们的老师。” 蓝眠自然也能看明白年轻人眼底的滑稽好笑以及不屑，但也只是淡淡一笑：“有什么问题么？” 另一个年轻人拉了他一把，朝他挤了挤眼，对着蓝眠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想不到，大师竟然也会收徒弟了。” “好了，闲事末聊，”年长地苏主任斥责一声，“将东西拿来。” 见苏主任冷下脸来，两个年轻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打量了蓝眠、唐三一眼，抽出合适型号地学院服递给二人：“这些是学校免费发放，但也只有一套，以供日常穿着，若是破损，你们就需要自己花钱来购买了——除去休息日，诺丁学院学生必须要穿学院服。” 蓝眠上前接过学院服，朝着二人颔首道：“既然如此，不知这一套学院服作价多少？” 这怕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问起，那年轻教师不在意道：“两个金魂币。” 两个金魂币……对于平民来说，属实有些奢侈，但若是放在魂师群体里，倒也不算高。 蓝眠探手取了四枚金魂币出来交到他手里：“既然要日常穿着，一套学院服定然不够穿用换洗，既然教务处准备有学院服，那我们便一人再带一套回去。” 四枚金魂币，对魂师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若是拿出这钱的是一个尚未入学，还是占着工读生名额的孩子，便使人惊讶了。 那年轻人犹豫了一瞬，确认道：“这可能是你家人好不容易凑出来的，给你的一学期的生活费……” 蓝眠颔首，并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 那年轻教师便收了他手中的金魂币，转而取了两套衣服给他。 苏主任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那点小僵持，只是收了武魂证明为蓝眠与唐三进行了学籍注册：“好了，你们虽然是大师的弟子，但终究还是诺丁学院的学生，学院里的规章制度也要遵守，明白么？” 见二人点头，苏主任面上也露出些许满意之色：“去吧，你们住在宿舍楼七舍，那里有专门的老师会为你们安排工读生需要完成的工作。” “谢谢老师。” 蓝眠与唐三自教务处出来，房门阖上，耳侧尤有房内的交谈声轻微传出：“嘶……这小子真的是工读生么，出手便是四个金魂币。” “说不定是打肿脸充胖子呢，”另外一道年轻的声音道。 “好了，”苏主任制止二人继续说下去，“那两个孩子太过从容，怕是出身什么家族……两个先天满魂力，连名字都如此相像，武魂更是同出一源，——懂我的意思么？况且，他们也只是占了工读生的名额，与诺丁城里的那些个贵族子弟相比，他们显然守规矩的多。” 这却是对蓝眠、唐三二人身份的臆测了。 “也对，”年轻的声音传出来，“那些个武魂霸道的家族之间，确实会有将‘不合格’武魂乃至于负面变异武魂弟子革除家族的传统，算了算了，不说这些，话说原来大师也会收徒啊……师父可不是能随意认的，魂师这一辈子也只能认一个师傅，这两个孩子，还是太草率了。” “算了，算了，先天满魂力固然少见，蓝银草武魂却也不见得能有多高的上限，想来大师也是为了他的哪那些武魂研究，”另一个年轻人道，“不过一个废武魂而已，先天满魂力的废武魂，终究还是废武魂。一个废物魂师，再教出一对儿小废物来，也不是什么多出奇的事……” 正在往外走的蓝眠与唐三顿住了脚部，唐三面上露出些许不屑混合着愤怒，蓝眠心下却有些怔怔然：这里与彼世的拜师规矩如此相像，然而大师却在听闻他已经有了师父之后，却依旧将他收入门下，对他并无丝毫嫌弃。 思及只见了一面便看出他们武魂有异的大师，蓝眠心下更多了几分温暖。 “走吧，”蓝眠拉住唐三，“是不是废物，咱们拭目以待，还是说……你当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