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报德（17）心甘情愿地想把自己拴在你身边。
何以报德（17）心甘情愿地想把自己拴在你身边。
一 卢世瑜没有再为难他。 说结束了就是真的结束了，罚过了就是被原谅了。后来老师问他要不要上药，他红着脸说我自己来，拿着药剂瓶就躲进了房间里。 隔着一道门，卢世瑜被挡在在门外，他看着房间内熟悉的陈设，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里明明是老师家。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有恃无恐了呢。 萧定权挠了挠头。 不记得了。 也许从他第一次改口，把“老师”变成了“卢世瑜”，又或是从他第一次睡在这个房间里，带着紧张激动的心情躺在卢世瑜身边。 从他第一次挨老师的巴掌，知道了那是什么感觉。后来那手掌时不时地就呼到他身上。疼都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感觉是，很亲密。 亲密，自然，温和。委屈得紧也从来没有想要反抗，甘愿被这么吩咐着，欺负着。 萧定权的手不自觉地往身后去，摸到挨了教训的后臀，很疼。可是这份疼痛里的甜蜜如何能被忽视呢。 他没再想下去。 开了门，看着那个面对窗外出神、听见响动才转过头来看他的人，他把药瓶递了出去。 “我改主意了。”萧定权有点脸红。“你来。” 二 他试着把这份害羞也当成一种享受。 把最后一层心防也一点一点卸下。脸埋在床单里，任卢世瑜按下药剂喷洒在他身后，那只揍了他的手轻轻揉散了药，安抚了片刻他臀上的紫痕。便收了回去，卢世瑜站起身。 “好了。”他笑着说。“这会儿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了啊。” “是又怎样。”萧定权哼唧道。“你对我负责就行了。” 卢世瑜笑出了声。 把药瓶放下，萧定权也穿好衣物，换了个方向趴，面朝着卢世瑜。 “老师。” “嗯？” “我明天就能回学校了吧。” “嗯。”卢世瑜回答得很干脆。“明天正常出勤。你们课题组缺了你这么些天，回去之后工作应该不少。” 萧定权嗯了一声。 半晌，幽幽地问。 “他们会对你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卢世瑜随口应道，转过身来才看见萧定权的眼神。直勾勾的，眉头微蹙，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卢世瑜轻叹一声。 “不会怎么样。”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多了些无奈。“只不过终身教职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核心圈的人可能会比以前更忌惮我吧。至于那群领导……以前想把我拉拢成他们的‘自己人’，以后应该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卢世瑜心里默默地说，除非Q大的领导层换人。只要他们一天不下马，卢世瑜就一天不会被Q大当做“自己人”。 某种意义上说，他也出局了。 萧定权没吭声。 望向他的眼睛慢慢地眨了眨，半垂下去，看了他的手，又看向地面。 长长睫毛仍然湿着，房间里安静下来，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被听到。 卢世瑜朝他走过去，在床沿坐下了。 “不是你的错。” 卢世瑜说。 “天下这么大，何处不能容我。这还是你当初跟我说的。” 萧定权没有接话。动了动嘴唇，又止住了，许久，只挤出了一个字。 “嗯。” 卢世瑜伸手就捏了他的耳朵。 “不许胡思乱想。没打疼你是不是。” 语气有点凶，力道却很温柔。 “……不是。” 萧定权轻声回答道。 “只是。我没做错什么，老师也没做错什么。我们没有故意招惹别人，也没侵占不属于我们的利益。但他们还是要对我这么赶尽杀绝。那群领导自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说得难听一点，老师只是尽到党员的责任，就要面临这样的结果……”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萧定权说不下去了。卢世瑜的手放开来，他便抓住那只手，把脸贴了上去。 熟悉的触感和体温，稍稍令他安心。 这个世界真有那么好？未必。 即使在外表洁白无瑕的象牙塔里，官民勾结，收受贿赂，甚至通过人情网络对侵占他人学术成果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像他们身处的空气一样自然。 博弈，厮杀，攻心。赢的人留下来，输的人进监狱。 他们赢得这么艰难。 为了什么呢。 萧定权一声不吭地趴着，沉重的阴影渐渐覆上他的心，直到贴在他脸上的手轻轻地摩了摩。 “定权。” 卢世瑜叫他。萧定权抬起眼来，看向他。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道德与公正并不能建立一个体系。当人脱离个体的身份，作为体系的一员把体系建立起来，仁善的准则就变了。一个体系能追求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善与恶的平衡。” “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体系来说，这都是一个很高的目标。” “因为人的本性就是复杂的。” 卢世瑜的手指轻轻抚过他鬓发。 “Q大的党委书记和校长，去年曾经亲自出面，牵头了Q大教育资源共享到西北山区的教育扶贫项目。除了财政拨款之外，我们学校还自费了五千万的款项，又提供了两百多个数据库的共享访问权限。” “这个项目辐射到的贫困学生超过20万。” 他说得很平静。 “任何一个体系里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动机。” “体系存在的目的就是把动机不同的人统一起来，让人心中的恶不敢过于放肆。” “可是谁也不能把它消灭，变成零。” 他顿了一下。 “所以才会有明规则和潜规则，所以，我才只能对付张以诚一个，而不是把Q大整个领导班子全部报送到纪检委。” “哪怕换了我在他们的位置上，定权。”卢世瑜带了点笑。“我也不一定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三 他知道的。 他知道人性本就是复杂，也知道收受贿赂的人站在他们的高位上，曾做过福泽万民的大善事。 可是萧定权的要求高吗。他不过是希望律法得以落到实处，违法违纪的人能付出代价。而不是所谓的潜规则大行其道，收受贿赂的人照样身居高位，真正维护党内清廉的人却要被排挤，要付出一些本不该他付出的代价。 多荒谬的世界。 ——人世就是如此荒谬。 并不因为从人治变成了法治就失去它的荒谬性。科技、制度、意识形态都改变了，唯有人性的改变很小。 人性还在，荒谬就永远存在。 理想主义者的痛苦就在于。总是渴望一个更好的世界，而不是适应这个世界已有的规则。 萧定权什么也没说。 卢世瑜看上去如此坦然，仿佛早已为面对这些事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接受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运作的。 痛苦的人只有萧定权一个。 四 “……那老师呢。” 他最后说。 “老师留在这里的动机是什么。” 卢世瑜想了片刻。 “自在，舒服。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Q大已经算是公正的，凭实力说话。教书育人和研究书画都是人生的幸事，我热爱这份工作。” “你呢？” “……” 萧定权狠狠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又把脸埋进了床单里，只剩下发红的耳朵尖。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呢。” “只是因为你。” “是不是很没有追求啊。” 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却暗暗地为自己补上一句。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早就去云游四海，浪迹天涯了。 我才不想关心这个世界怎么样。 我只是控制不了我……心甘情愿地想把自己拴在你身边。 五 卢世瑜也安静了。 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孩子，看他趴在他的手下，身上还盖着他的衣服，露出两个通红的耳朵尖，埋着脸不敢看他。 这般的静默了许久。 直到他轻笑一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手指抚过他耳畔。 萧定权抬起头，那只手便盖过来，覆上他的眼睛。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额角，惊起他一身酥软的涟漪。 黑暗中，他听见卢世瑜的声音。 六 “以后不用再为我留在某个地方。我在Q大也没那么好待了。” “你想去哪里，跟我说一声就是。” “我会陪着你的。”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认真。 “无论哪里，我都陪你一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