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喜已经习惯叫我老东西了
妹喜已经习惯叫我老东西了
妹喜的出租屋，一直无人入住，因为我已预付好几年的租金。出租屋没有因为女租客离开而发生太大的变动。唯一变的，就是没有女主人。我时常来出租屋睡觉。那张经受我们的争吵，欢笑和体液的床具有无限的催眠魔力。我坐在我们一起去购置的黑色法兰绒沙发上，听着手机里播放的每一条实时财经新闻。这种恍惚的错觉，会使我感觉像是回到那个每日等待妹喜回家的下午。阳台的余晖洒在客厅。我等着落日，等着妹喜。 走进屋里，妹喜惊讶于毫无变动的陈设。妹喜想要问我些什么，却见我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刚刚，我们还在垃圾场吵架。彼此都是该歇停一会儿。妹喜抿了抿嘴巴，走进厨房。厨房似乎发生变化了。墙壁上挂着的厨具，有些都不是妹喜那时候用的了。我隔三差五来给徐姨做饭，期间用坏了不少东西。为了它们，我还在线上线下去寻长得一模一样的厨具，只为了挂在墙上时能够更加符合原本的氛围。在我沉思的时候，厨房传来两下砰砰声。我望过去，看见妹喜朝塑料盆里的面团捶了两下，愤忾道。 “你真没用！你真没用！” 我听了，胆战心惊，以为妹喜是在说我没用。我怎么会没用呢？我现在有大把钱，可以供妹喜随意挥霍。认识我的人，看到我，都会上来巴结。妹喜可以享受名声和近金钱带来的丰富且快乐的精神生活。但是，妹喜不是一个享乐主义的女人。她反而痛恨好吃懒做的行为。这就有点奇怪了：妹喜只会约束她自己。对于别人好吃懒做，她是不在乎的；如果是我好吃懒做，那么她反而会高兴。妹喜喜欢我扮作废物的样子。我因为意识到这个事实而感到非常苦恼——我现在有权有势了，反而失去被爱的资格了。这是什么鬼道理！我狂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来回的步伐不仅紊乱无常，而且噪音频发地像是钻机在运作。妹喜双手粘着白乎乎的面粉，从厨房走出来并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不然楼下的又要投诉我们！” 我们经常被投诉。不是zuoai的动静太响，就是追逐的动静太大。每次有人登门，妹喜都会非常虔诚且卑微地鞠躬道歉。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即便知道我们是狗改不了吃屎，也没法儿在说些什么。没办法呀，我和妹喜的快乐总是毫无预警地突然发生，仿佛这种快乐才是最为天然与尽兴的。我们让快乐似岩浆凶猛地喷发，并仰头安然地接受它们从天而降，痛快地浇淋在我们的rou体上。 “商汶雍，你吃药了没？少在这里给我没病整出病来。你难道没注意那医生的眼神吗？你不要让别人误以为是我把你搞成这样的！” 我有自己的主治医生。他了解我这副身体里存着的那些稀奇古怪且毫无来源的病。医生给我开了相同的药，说了相同的话，便打发我们回去了。医生不是冷漠，而是对我折腾身体的自虐方式非常鄙夷。最初，他和所有医生一样，对我这个有钱的病人抱着百分之两百的呵护与关爱。只是时间一长，医生发现我的病非但不好，反而越来越多的时候便不再浪费口舌。反正，他拿的是差不多的工资。 妹喜一手给我递来温水，一手给我递来药丸。看样子，她是有点想念以前伺候我的时候了。我看着妹喜，不肯吃药。吃药干嘛？反正又没用。心病还需心药医。谁知，我这幅坚决的样子把妹喜惹毛了。她呼吸剧烈，喘了起来，朝我吼道。 “你个老东西，总是扭扭捏捏的！” 这三年，我疏于保养，因为我不知道拿这张脸去讨好谁。而且我常年生病，身体都滲着一股药味。我没办法不在意妹喜的一言一行。无论她是不是使用激将法，都轻易地让我伤心了。我在眼眶湿润之前赶紧转身。其实，我知道自己不应如此软弱。各位随便打听打听，哪位与我有过商业交锋的人不是说我心狠手辣的？只有面对自己索爱的女人，我才会对她的羞辱欲罢不能。哎呀，我竟然连妹喜的厌弃都会觉得不舍。 我找过很多与妹喜长相相似的女人。她们爱我。很可能比妹喜还要爱我。但是，我很清楚自己是在她们身上寻找与妹喜相似之点，然后像是拼图似地在脑海中把它们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妹喜”。不过，这个“妹喜”有个缺点，就是不会朝我发脾气。我想，她们或多或少是因为某些原因都不约而同地顺从我。所以，我拼不出妹喜那时而温顺又时而暴烈的真实模样。说起来，妹喜这乖戾的脾性和我挺像的。难怪有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走到阳台，悄悄抹泪。妹喜从后抱住我，抚摸我的身体，细数我的肋骨。随便撩拨一下，我就起反应了。我无声地落下羞耻的泪水。妹喜狡狯地偷笑，故意装作没有发现我身体在战栗。妹喜忽然离开我，走向卧室。我紧跟过去，躲在卧室的门外边。我不敢进去。这是妹喜的地盘。妹喜走了三年，我也在这里睡了三年，可是我仍然赋予妹喜比我拥有使用这间卧室的更高的权利。我探出一只眼睛，欣喜地窥见妹喜脱光利落地把一件件衣物脱下。接着，她赤裸地蹲在地上，从黑色的帆布挎包里拿出替换的衣物。随后，我的眼睛猛然一颤，发现妹喜穿上的是我的上衣。 你偷我衣服做什么？你不是说不爱我吗？那你偷我衣服做什么？你偷的不止这一件吧？瞧你穿衣服时那悠然自若的样子，仿佛这件衣服的原主人就是你！我可没有把衣服借给你！小偷。梁妹喜，你是小偷！唔，你穿得还挺好看，让我感觉自己像在包裹着你。有点热啊。不知是天气，还是因为我就是那件衣服，感应到你的体温了呢？我想要成为那件陪伴你三年、并且包裹你身体的衣服。梁妹喜，我连一件破衣服都比不上。你肯带一件衣服离开，去不肯带我离开。你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呢？噢，对啦。你穿着我衣服，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在与我分别的期间，一直是靠着这从偷来的衣服来思念我的？好家伙，你真是嘴硬心软。 “商汶雍，待会儿，你帮我去酒店把我的行李给拿回来。” 噢，多么粗鲁却又甜美的命令。我仍旧站在门口，像是偷窥狂似的神色兴奋且猜疑地问道。 “你会趁这个时间逃走吗？” “不会。我懒得走了。” “我们一起去。” “我不去。我要在家里做饭。下午，我们把徐姨叫下来一起吃饭。” “我们一起去。” “不去，我不去。你个老东西，烦不烦呀！” 整间屋子回荡着不耐烦的女声。我哀怨地看着妹喜，而妹喜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彪悍与粗暴。她有些愧疚。她不是存心的。妹喜在外独自闯荡。有些欺软怕硬的人专门看准了柔和的礼貌态度而施展人性恶劣的行径。所以，妹喜暂时忘记卸下盔甲，误伤了身边这个脆弱的老男人。 “你想好要怎么治疗我这三年的痛苦了吗？” 妹喜看向我，诧异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为你的痛苦负责？” “每当我去往陌生的城市之前，就在幻想与你重逢。正是这份期待与落空，使我明白你的心有多么歹毒。你根本连让我向你跪求原谅的机会都不留。我是因为你而痛苦。痛苦不是由我自愿产生的。是你。是你灌进我的身体里的！” “你就是想要找不到像我一样任劳任怨的傻女人，所以才会觉得痛苦！你是被你那自私的爱困住了。干老娘屁事。也不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 “那我所受的煎熬又该怎么办？” “凉拌。” “梁妹喜，我草你！ ” 妹喜猛然掀开上衣，露出双乳，彪悍地喊道。 “你来呀！” 妹喜把人打发之后，便在餐桌前包包子。这时，她看见一个黑色的皮制钱包。她翻开，看了看，发现里面塞着一张自己的蓝底照片。妹喜感觉似曾相识，倏尔想起照片是贴在推拿馆上的。它本应很大，但是被特意缩小过，成为了一张独立的私人照。妹喜噗呲笑出声，觉得三年前的自己长得傻极了。紧接着，她情不自禁地落下几滴眼泪。商汶雍，你看看。你都把那多愁善感的感情传染给妹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