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天地之力

    四域分别为四方大陆，四方大陆往中有八海，八海往中有九山，九山再往中则为华藏海。在平日，九山相连，其天然的雾障据说是天道作法，至今没有一人能够通过。而在华藏海开启时，九山下沉，海水上涨，雾气消散些许，则可以翻越九山八海抵达已经又独自繁衍生息数百年的华藏海。

    嬴莲很快拿到了两套新衣，一套是校场服，一套则是氅衣道袍等。

    第二天清晨，道门的两批人浩浩荡荡地下山，护山阵法开启，防止在门派主心骨在外时派内遭遇不测。

    一声鹤唳响彻满是青雾的山间，几只巨大的仙鹤乘风而来，几十人陆陆续续地上去。

    她替换了高玉欣，便又接收到了异样的目光。嬴莲也懒得在意。

    她乘坐于仙鹤上，在法器保护之下只能感受到清爽的风吹过脸颊，向下望时虽然有些本能的害怕，但也因俯瞰在云海里的连绵起伏的巍峨青山而心潮澎湃。

    他们要去的是南域最北，晋国的紫虚都中最靠海的小镇，而镇中又有许多靠海而居的村落。

    华藏海现世时天地异象，明明是白日，小镇却笼罩在夜色中，灯火满道，海已经漫到堤坝的上半部分。附近这一片的人已经在有序撤离，只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腿脚不便的老人或是行商为生行李过多的客商还滞留着。

    发出耀眼金光的浪起起落落，光芒四散。金色的纹路犹如海的经络，连接着最中心的心脏，瑰丽奇异得就好像他们一脚错踏入神明的世界。

    “快走！还有一柱香便涨潮！”

    几个长老沧桑浑厚的声音通过法力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被分配到不同任务的弟子很快行动起来。

    颜色各异的法力交织，遵循方位缓缓构建成足有十丈高的结界，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混杂着七彩光斑的银光。银光照耀下，逐渐上涨的潮水竟只能不断堆高而无法蔓延。

    嬴莲在这个世界有几年在外漂泊，深知战乱频繁，思想落后保守的凡间有多少腌臜。特别是大灾当前，更显人性，很多遗留的人都是被抛下的老人妇女或者怎么都不愿意看着房屋被冲毁的人。

    她掐诀检查一间间屋子，很快就找到了遗留的人。嬴莲推开门，一股霉味和臭味扑面而来，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抱着脏污的破布坐在墙角，双目无神。

    她上前拉了一把，就像拉了一把散掉的骨头。

    “……姜郎……相公……”

    女人浑浑噩噩地梦呓。

    嬴莲用力把女人从地上捞起来扛在单薄瘦削的肩上。

    她负责的一条街道走完之后又查出一个慢吞吞拉着货物的客商，于是她便掐诀单手拎了大部分货物同他一起赶往避灾的山丘。人们如同无数只小蚂蚁一样在漆黑的天空中走上山丘，点点灯火点缀其间，而另一边则是金光笼罩的一望无际的海。

    山丘上自然没有避难所，只有一座破庙，充满着灰尘的味道和汗酸臭味，人满满当当地挤在里面。绝大部分人只能在庙外待着，庙外环境只差不好。

    救济完毕的弟子需回到海边维系结界，嬴莲把人放下后就立刻转身要走。

    那个女人拉了她的衣袖一下，嬴莲转头看。

    女人直愣愣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情依然麻木死寂，但好歹多了点感激和无措。

    “我……”

    少女摆摆手，转身跑下山丘。

    她不觉得自己是善人，也不觉得自己承了他们的情，只是一次能力范围内的搭救，除却宗门任务外，更多的是从心所欲，就是行善的自豪和满足也是没有多少的。

    华藏海现世时，沿海镇子要受到一次冲击。结界依然稳定，但是原本没有触碰到结界最下端的海水已经冲击到了结界的两丈高左右。维系结界的长老神情不变，弟子们有些则已经不再游刃有余。

    毕竟人已经基本撤离完毕，毕竟只是边陲小镇，他们只要保得没有人员伤亡也就算是不辱使命了，但是问题就在若是海水吞噬了这个小镇，大量妖兽也会随之上岸，借着高度飞涨的海面屠戮平民。

    “阿莲，过来这里！”

    欧阳勉负责她和另外几个北山镜的徒弟。他们两人受过玄木棍刑，暗伤犹在，只能支撑一些压力比较小的地方。

    层层金浪翻涌，嬴莲加入时，浪已经冲到了三丈高。

    大部分道门弟子已经回归，小部分留在山丘和晋国士兵一同看护百姓。

    在浪冲到五丈高时，下起了暴风雨。如刀的风和寒冷刺骨的大雨毫无顾忌地肆虐，道门已经无人能分神，于是很快个个都校场服全湿，衣物鬓发凌乱地贴在身上，被折腾得睁不开眼睛。

    “不对劲！”

    身为地级长老的月薇皱了皱眉，眼看着海水极速地上涨，对着不远处的另一个长老叫道。

    现在浪冲到了七丈高。据古籍记载，浪冲到十丈左右便会停止，而这次冲到七丈却只花了一个时辰（两小时）不到，而且毫无放缓的模样！

    “老韩，快开洞虚天眼，可能有海妖作祟！”

    月薇不敢懈怠输入法力速度，她知道，这个势头少说也是五只结丹的海妖才能制造的。

    怎么会这样？

    道门有星司，而且那位星司德高望重，同晋国国师一道观晋国千万人命盘，如若这次有海妖作乱，早就在出发前告诉他们了，可他们全然没有收到消息。

    莫非这次华藏海之乱有星司不能预测的东西出现……

    她甩甩头，暗骂自己真是被宗门的几个徒弟气傻了。

    “看见了！一只赤金鲛，两只踏浪云麟，还有四五只聚雨蛇！”

    果然！

    “召所有弟子前来，我去斩了那几只聚雨蛇！”

    嬴莲听到阵眼处有sao动，伸手快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道，“师兄，怎么了？”

    欧阳勉毕竟是北山镜首徒，有同长老联系的传音石，他沉着脸道，“有妖兽出没。月长老去杀聚雨蛇，要所有弟子加大法力输入。”

    欧阳勉话音一落，能听得见他讲话的弟子都难以克制地露出些许退缩之意。

    电闪雷鸣，暴风雨和巨浪肆虐间海水仿佛倒灌，海天相接。海水犹如一块碧色的通透琉璃，从内里透出耀眼圣洁的金光。

    聚雨蛇通常都是低级妖兽，也常常祸乱沿岸渔村，外门弟子优秀一些的就经常会被派遣出去斩杀聚雨蛇。这蛇不难杀，就是其聚雨能力实在过于麻烦，月薇一出结界便只奔其方位而去。

    她不敢动作过于张扬，生怕惹到赤金鲛和云麟，只是掐了避水咒潜入水中。

    果不其然，几只鳞片呈碧蓝色的数丈长的巨蛇正在海中翻滚穿梭，淡蓝妖力如雾一样在海中扩散。

    月薇拔出长剑前去，怎料到这聚雨蛇一反其易怒的性格，一同掉头逃向一个大致的方位，她毕竟不是在陆上活动，终究身形不敏捷，但岸上结界马上就抵抗不住，她也只能紧跟其后追上。

    然而追着追着，她就只能看见海中的金光和些许鱼类，聚雨蛇已经没有影子了。

    月薇一咬牙，不详的预感升腾起来。

    她掉头就走，却终究晚了一步。

    足有数个成人大腿粗细的鱼尾布满赤金色的鳞片，在盘旋游动中掀起蓝金色的巨浪，朝霞一般的淡金鲛纱在海中漂浮，美轮美奂，却也危险至极。赤金鲛的上半身是人类形貌，那张和人类女子无异的美丽脸庞只有兽性的贪婪，淡金色的眼眸锁定月薇。

    月薇呼吸滞了一拍，她感知不到对方的实力，那这只妖兽必然和她同为化神！

    海边。

    韩荣寅看见远处的一处海面轰然炸开，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他方才便使用了传音石，本来在半山腰的平民全部迁去了山顶，早就做好了他们防不住的准备。

    海浪已经涨至十丈，每个弟子都感觉双臂如灌了铅一样沉重，法力更是后继无力。

    嬴莲本来已经休息，还是被叫去顶上。她五脏六腑一阵抽痛，更有些头晕眼花，说到底距离受刑也不过两月有余，再加上身体本就不好，现在已经在搜刮体内的法力支撑结界了。

    “道门弟子听令！十声之后，能御剑的带上普通弟子，不足的坐上仙鹤，撤回结界！”

    “十、九——”

    庞大的光团自远方海面冲来，刺目金芒激得众人忍不住闭眼，本来已经登上仙鹤或是剑的弟子不由得一个踉跄。

    嬴莲忽然感觉心脏重重一缩，眼前黑影重重，一个没站稳，从仙鹤上摔了下来。

    结界分崩离析，金色海浪冲入小镇。

    “阿莲！！”

    和她熟识的几个站在仙鹤上的女弟子大惊失色。不止嬴莲，很多已经昏倒或是没能及时登上的弟子都淹没在了海中。

    海浪一下子淹没了所有房屋，而那只之前没有现身的踏浪云麟则踏着巨浪而来，正是那团耀眼金芒的原身。

    已经精疲力竭的韩荣寅只能拔剑迎上。

    ……

    她狠狠撞在了那些木屋上，强行睁开的眼和身体都疼痛无比，然而入眼的只有混乱的金芒和深蓝海水，以及无数被海浪冲毁的建筑碎片。

    她根本没有办法在不断的翻滚和撞击中掐避水诀，自然也忽视了小腹的隐约灼热。

    手臂被什么妖兽狠狠咬了一口，血色立刻蔓延开来。嬴莲呛了一大口水，在和妖兽纠缠的过程中神智渐渐模糊。

    灼烫。

    小腹忽然一阵像是要裂开一般的疼痛，比常人大上几倍的须弥世界巨震，正被动地吸入未经转化地天地之力。一个小小的漏斗被迫过滤着整个河流的水，结果也只有被撑裂。

    就在这样濒死的痛感中，她能感到有什么与她相连的东西正在迅速靠近。

    水流炸开，和她纠缠在一起的妖兽忽然四分五裂，巨大的rou块眨眼间被水流冲走，和它纠缠在一起的嬴莲被水流冲开，落入了一只手。

    凡间的儒生打扮，但是那双紧紧钳着她的肩膀的手是已经有些陌生的非人惨白，漆黑的长甲像是要陷进她的皮rou，殷红佛珠不受水流干扰一般静静地漂浮着。

    嬴莲眼睛酸涩无比，眼前只有一片不断闪烁的五彩斑斓。

    谁……

    等等，他要做什么……

    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转为环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挑开她的衣服，掏出了其中的小袋子，又准确地拿出了那枚血戒。后者在漆黑的指甲上微微晃动。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骇人的手用指甲拉开她胸前的衣服，不容置疑地将那枚血戒按入了她像是没有皮rou存在的胸口，皮肤犹如波浪一般荡开，然后像是被烈焰焚烧一般迅速开裂焦黑！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