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时光倒流（一更）

    美纳斯很快收到了阿普利比的回信，因为人类域相对安全，盟军领导主要在人类域办公。想到故人，她顺路去了地下城。

    战争让一切都变得凋敝，边塞小镇或许不明显，但是曾经繁华的地方的变化则十分巨大。十七岁的她眼花缭乱的各色摊贩消失了踪影，大理石砌成的矮房门户紧闭，能看到的只是套着暗色斗篷的魔兽来来往往，脏污的街边还躺着手脚不全的流浪者。

    毕竟是走在玛努艾拉的眼皮底下，她特意穿上了有隐蔽魔法的斗篷。她边走边认，成功凭着淡化的记忆绕到了弗洛伦斯大街。人类贵族的安稳和富裕让这里仍保持着最基本的安宁，但售卖的服饰珠宝也不复以往的奢华。

    晚上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只是容易遭抢劫，因此路边的店铺透着暖黄的灯光而木门紧闭。美纳斯走到记忆中的店铺，看了一眼木门上悬挂的“Opening”牌子，推开了门。

    阿尔杰是一只精壮的少女狼魔兽，看到客人进来就熟练地站起来迎接。她接过她的斗篷和手杖，暗中打量她，她很少能看到这么独特的客人——她毫无疑问拥有着让大部分人类贵族女人都自愧不如的美貌和窈窕的身材，但是漆黑的打扮和深邃的妖眼又使其显得神秘，而且气息闻起来像吓人的魔兽。她多半是武器的金色手杖也很惹眼。

    她看了看裁缝铺，里面一共有三张大小不一的桌子，很显然一般有三只魔兽在工作。

    “你认识瑞秋吗？一只章鱼。”她问。

    “他病了，你找他干什么？”阿尔杰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准备挂起来的斗篷也被拽了下来，“你不会和那些男的一样想拐走他吧，我告诉你，我很厉害的，而且他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虽然魔兽很清楚瑞秋是那么的美好而羞涩，也并不喜欢她，但是她已经在多次实验中明白只有这个说法最能让这些人走了。

    “你放心，我只是他以前的一个朋友。让他休息吧。”美纳斯笑眯眯地说，开始挑衣服，“他真的答应你了？”

    “没错！”少女斩钉截铁地说，音量更大了。她几乎要确定这个人不怀好意，除了她都认识的客人朋友，瑞秋哪里还有朋友。

    楼上的房门开了，柔软妩媚，带着朦胧困意和沙哑的声音传来，“阿尔，别吵了。请客人自己挑选衣服，需要裁剪缝补三天后来取。”

    他的结巴已经完全好了，她想。

    阿尔杰以为这个自称“朋友”的女人会趁机上楼，但她只是微微仰起头看向二楼那房门打开后透出的灯光，目光中含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柔软和怀恋。

    她凝视了一会，温声回应道：“好，你休息吧。”

    于是那灯光消失了。

    “这下你满意了吧。”阿尔杰恶声恶气地说。

    “嘘。”女人微笑着将食指竖在唇间。

    她开始认真地挑起衣服，买了一套蓝宝石首饰和黑色的滚边兽毛斗篷，脚步最后停在一件玻璃橱窗保护起来的红色礼裙前。

    礼裙像一朵华丽的红色火焰，缀着水晶碎片，比记忆中的那一件似乎更好看了。

    “这件衣服可以买吗？”她问。

    阿尔杰没想到她真的是来买东西的，态度变好了不少。不过她因这个问题露出有点尴尬的神情，“只是仿品，但价格一样贵。”

    “瑞秋决定的？”女人还是笑眯眯的。

    她犹豫着点点头。这女人好像真的知道什么。

    “好吧，我买了。”

    美纳斯身上的钱都是阿普利比给的“路费”，数量已经够她轻松买下很多珠宝礼服，不过这件礼裙是贵族特供，因此她还是用光了钱。

    美纳斯穿上斗篷，拎起三个袋子。阿尔杰在她穿上斗篷的一霎忽然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她瞪大了眼睛，听到女人慢慢地说，“看在消费金额和你的小命的份上，最好不要告诉外人我来过。记得让瑞秋吃掉那几颗魔晶，可以治病。”

    她打开门，消失在了原地。

    瑞秋的梦里有店主婆婆的吆喝，男孩的欢迎声和缝纫机的声响，有许许多多使他的生活变得幸福充实的人事物。朦胧的白光中，红袍少女在铁门之后，对着他露出一个有些局促的微笑。转眼她又变成了穿着华丽红裙的美丽女子，站在人流之中，如同一朵即将消失的烈焰。

    时间倒流，他毫不犹豫地快乐地伸出手，揽住她的脖颈——

    ……

    美纳斯使用空间魔法离开了城镇。她骑上马继续往人类域赶，沿途经过许多已废弃的荒芜战场，半人高的蚂蚁魔兽在千疮百孔的大地上爬行。

    流经她的出生地的赛斯汀河是人类域和魔兽域的分界线，她站在赛斯汀河的这一边，看见那边的山坡上稀疏地立着几座石屋，炊烟袅袅升起。

    美纳斯只知道阿普利比口中的人类域首都的名称，就干脆坐上了要到城镇售卖货物的牛车。沿途驱赶了一些野兽，商人还给了她几枚铜币。她到了城镇之后买了一张人类域的羊皮地图，骑上马一路向首都塞绰赶去。

    抵达塞绰时是第四天的夜晚。

    安洁圣宫——一处专用于招待贵客的皇家宫殿。

    宽敞而金碧辉煌的议事厅内，同盟军的领导层气氛凝重。他们分为人类域和魔兽域两派，坐在主位的是已经成为国王的奥利弗·塞莱斯廷，然而他显然不是会议的重点。

    “尤塞恩，你远离战场，理由是你要投入精力到军队后勤。但是依我所见，你连筹措军费都完成得不理想。”

    尼科莱塔毫不客气地指责，她黄金般的长发由祖母绿镶银的头冠拢起，面部和眼尾的皱纹加深了其数百年积累而成的威严。

    人面蛛穿着垂至地面的裹身黑绒长袍，酒红的繁复蕾丝衬衫领簇拥着惨白修长的脖颈，漆黑的领巾一丝不苟地缠紧。他那阴郁森冷的面容萦绕着疲惫，双颊已有些凹陷。他抬眼看向尼科莱塔，“我很抱歉，但仍然需要一点时间。”

    旁边的魔兽高层们应和，“魔兽并不容易调动，西尔维斯特，你应该体谅体谅我们。”

    亲王约翰拍桌而起，他涂着腮红的脸夸张地抽动着，“我们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拮据过，对我们收税简直闻所未闻！你们魔兽光是吃喝玩乐都花了多少钱？以为人类不知道你们的贵族根本不肯出钱吗！尤塞恩，你根本办不好这件事，你的家族早就四分五裂了！”

    “什么！你说我们没有出钱，你知道我们家族——”魔兽将领们吼道，忍不住露出的兽形使一众人类贵族更加歇斯底里地喊叫。

    会议立即陷入了混乱。

    “安静！安静！”

    奥利弗头疼地扶额，他的作用就是让两方安静下来，“不管怎么样，让我们先听听好消息吧。阿肯森荒原的事，鸽族族长，你一定已经了解清楚了。”

    因为坐在尤塞恩大公旁边因此一直不敢大喊大叫的鸽族族长清了清嗓子，从羽毛里掏出一张纸，“昨天我已经往返阿肯森荒原，确定战场已经被我们全面地占领，士兵也已经驻扎好了。关于胜利的原因，银莲王告知我是由于一位即将到来的盟友。”

    “银莲王没有说清楚消息？这可真是罕见。我以为严峻的战况已经开不起玩笑了。”一个富商出身的新贵族扶了扶眼镜。

    “呃……”鸽族族长想起银莲王说起这件事时嘴角奇异的笑，也有些疑惑，“他说这位盟友到来后，我们的胜率将会得到巨大的提升……他给了这位盟友一封推荐信用以身份识别。”

    “请你看一下这封信，它来自银莲王阿普利比·美第奇。”

    美纳斯下马，把信递给卫兵。她看了看华丽的金栅栏门后的广场和灯火通明的宫殿——很像西方的巴洛克宫殿，除了重重设防的军队外。

    不出她所料，卫兵很快就通知了宫殿里的魔兽，两个军官打扮的豹魔兽从宫殿内出来迎接她。两位军官的魔力波动不算弱，因此也感受到了这个人类女人拥有可怕的魔力。他们的态度很恭敬，“长官们正在进行会议，您可以去旁听。或者我们带您到您的住处。”

    “请带我去见他们。”美纳斯说。

    她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成为了一个曾经希望成为的能够参与风暴的人。

    她一直在思考着沿途的所见所闻，直到议事厅的大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