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序

    吴霜去洗手间，她们班在左边，旁边是男厕所。走廊上人很多，女洗手间在走廊另一端，班级的右边是楼梯间。高三生被安排在最上面，理科一层文科一层，她们是文科，楼上是理科。

    她顺着楼梯间往上走，能通过楼梯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是很漂亮，让人心情开阔的蓝色，有几朵看起来像棉花一样柔软的云。

    楼上的女厕所在左边，旁边是理科的a班，她装作不经意地转头往里看，找到坐在后排的熟人。

    男孩子的脸在一群疲惫高三生中简直熠熠生辉。大家都是很累的，高三了，压力一下子大起来，二百多天的牌子贴在黑板上，每天除了刷题就是讲题，人潜在题海里看不到尽头。

    但他还是很漂亮，可能是家教的原因，无论什么时候都脊背挺直，衬衫白得发光，吴霜知道他父母离异，自己搬出去住，高三生又忙，这大概是洗衣店的力量吧。

    只能叫熟人，两个人没那么熟悉，家里人有点关系，介绍她们认识，对方在假期给她补过英语，让她能在高三分班的时候挤进文科重点班的尾巴。

    她去洗手间，厕所人很多，她匆匆忙忙下楼，刚好踩着铃声尾巴回到座位上，手上水还没干，她用纸巾擦了擦，把卷子从书包里抽出来，又拿了一根笔，老师刚好走进来，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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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霜初中成绩寻常，数理化都不太好，所以分班的时候坚定的选了文，靠着勤学苦读在这所省重点高中里杀出一条血路，她的成绩固定在年级前一百二，和前一百的重点班看着差一点，但实际上差的又不止一点半点。

    她家不算富裕，但也不穷，有住房。父母都是教师，每年逢年过节都能收到毕业学生送到的节礼，家里不缺蔬菜水果，吴霜也从来不缺零食。

    父母是很负责的人，不管对学生还是吴霜。当老师的时候他们鞠躬尽瘁，为学生找好出路，但作为父母又是不一样的。

    “霜霜，你以后就考师范回来，在这边做老师吧。”

    母亲有一次下班回来，很疲惫地靠在女儿肩膀上，一只手环着她的背，“mama给你找霍阿姨，你去做美术老师好不好？每天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

    霍阿姨是这边附小的校长，附小师资很好，学生很多都是附近老师的孩子，家长和老师之间氛围很好，是她一眼能望到的光明未来。

    吴霜知道她大概很累了，学生是母亲无法舍弃的一部分，这是一种责任感，既然做了老师，就不可以放弃学生，但这样的事情确实是会让人疲惫的。

    “美术老师不用做班主任，小学也没有艺考。”母亲接着说，“我和你爸爸努力攒钱，让霜霜能过得很开心。”

    做老师的时候，母亲催促学生奋发向上。但作为父母，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同事激娃，两个人对她都很宽容。不用很努力，不用很拼命，只要不太落后就可以了。

    别的小孩在假期补课的时候，吴霜学美术，音乐和舞蹈，带着丰厚的零花钱在大街小巷穿行。大夏天，别的小孩顶着太阳大汗淋漓地跑到车站赶课，她坐在开空调的画室里，用勺子挖昂贵的冰淇淋。

    这回的补课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因为差一点能进重点班，所以总觉得不甘心。爸爸mama一口答应下来，过了几天，带那个少年回到家里。

    好漂亮。吴霜见他的第一眼就这么想。

    盯着对方看不太合适，她只和对方对视了一眼就礼貌地转过头，与父母说话，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那么想。

    他好漂亮。

    少年叫林檎，是母亲闺蜜的小孩。那个阿姨吴霜记得，在她小时候和母亲一起在小姨的甜品店哭到崩溃，听说是因为感情很好的丈夫去世了。前几年听说放下了，再婚了。

    吴霜听他们聊天，知道了对方的后爸是个不错的人，阿姨再婚之后过得很好，林檎成绩很好，他是理科生，但英语成绩很高，所以被爸妈请来给她补课。阿姨很希望林檎多交点朋友，所以一听mama说就答应了。

    吴霜听了家长的训诫，在他们殷切的目光中带对方去自己的房间，明明只有几步路，她却觉得太安静了，能听到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她的房间很普通。不是那种公主房，也没有什么特别性别化的装饰，书桌很大，乱七八糟地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还有几本不属于文学巨著的彩色封面小说。吴霜忽然看到，一下子觉得脸上发烫，手忙脚乱地去收拾。

    “你先坐。”

    她把书塞进桌子底下的藤编箱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扫到一边，宽大书桌空出来大半，总算有了摆放书本的地方。

    男生已经默不作声地从包里拿出了……一，二，三，四，四本崭新的练习册和教辅书：“我看过你的卷子了，这里的几道语法题做一下。”

    声音也很好听。

    吴霜不合时宜地想。

    对方的态度让她放松了不少，她开始认认真真的做题，对方会帮她改正，教她怎么判断时态和语法，中途mama进来送了次水果，他离开之前和她约定了第二天补课的时间。

    就是这样熟悉起来的。

    不是每一次补课都约在家里，暑假的时候家里总有客人来，所以他们更多约在外面，咖啡店或者奶茶店，吴霜没办法拒绝甜食，她饭量又正常，脸颊rou嘟嘟的，经常被长辈夸可爱。

    两个人住在不同的地方，但都是学校附近，约的话为了方便，当然也在学校旁边，偶尔会撞到同学。林檎的同学还好，不会说什么，吴霜就不行了，她在班级里人缘很好，那帮家伙完全不看眼色，冲过来揉她的脸，要嘻嘻哈哈半天才走。

    吴霜和对方道歉，林檎放下自己的书说没关系，吴霜坚持道歉，并给对方点了一份甜品做赔礼，两个人继续学习。

    中途会休息，吴霜绞尽脑汁的思考能和对方聊的话题，甚至为了这点短短的时间，在手机里开了一页备忘录，现在她知道对方喜欢杨枝甘露，喜欢芒果和榴莲，不喜欢大葱，喜欢化学。

    是真的很喜欢，喜欢到了想要学习相关专业的地步。

    吴霜很佩服他，对方自律又勤奋，完全不是她这种懒货可以比的。偶尔他们遇到一个人来学习的同学，不管谁认识，吴霜都会试着邀请对方一下，然后努力地让对方和林老师加个好友，好完成对方mama的嘱托。

    很辛苦，吴霜并不是外向开朗的人。但也不怎么辛苦，一想到自己的“使命”，她心里就涌出了许许多多的勇气和力量。

    慢慢的，她发现聪明努力勤奋又自律的林老师是个笨蛋。

    这家伙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发烧到三十八度也会套上衣服来给她讲课。吴霜好说歹说送他回家，发现他自己住的那个房子根本没有医药箱，桌子上还有早上没吃完的剩外卖，油汤都要凝在一起了。她用手机叫了外卖的药和粥，又烧了一壶热水，看着他吃完才走。

    还有一次，约的地方旁边修路，他绕了一下，结果不小心迷了路，打电话告诉吴霜他会晚一点到，打了三次，第四次吴霜问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才哭笑不得地把他从艺术公园里带出来。

    分班考她考了一个不错的分数，爸妈请她和林檎吃饭，那是他们开学前的最后一次接触，吃完饭吴霜送他回家。

    “有事的话就打给我，林老师。”临分开的时候吴霜对他笑，“我要尊师重道的。”

    这不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但她回去的时候，心里一直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