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海誓不渝（下）
我想起他在医院工作，饶有兴趣地问，“寻知叔叔，你在医院具体做什么工作？” 周爸爸闻言一笑，和我碰个杯，“你猜猜？” 我看了眼周玺，他浅笑着、假装没看到我眼里的暗示。我回忆起来，进门只在沙发边看到一叠报纸，还没机会去书房偷窥主人的读物，装修风格也挺通俗美式，看不太出个人偏好和职业习惯，实在难猜。我绞尽脑汁，只能投降，“给点提示。” “小周长了四个眼睛两颗心，老周要带小周去看什么医生？”他出了个脑筋急转弯。 “心理医生。”我脱口而出。 “对喽。”他又和我碰了个杯。 “叔叔，那你好厉害。”国外的心理学特别难读，一是语言问题，二是毕业要求极其严苛，还能在这里从业、受人景仰，可想而知，要么是天才，要么背后花了多少功夫。 “还行。”谈起专业，他也不谦虚，摇头晃脑起来，有点可爱。 周玺见状有些无语，看我们都吃完了，起身收拾餐盘用具。 我和周爸爸坐着不动，继续喝酒闲聊。我问，“那您有遇到奇怪的案例吗？” “那可太多了。”他笑起来，“看着人人羡慕、家庭和睦的，父母家暴孩子。看着功成名就的高管，偷偷收集小摊贩女儿的生活垃圾。” 我生性猎奇，头一次听人讲这些有趣的暗黑故事，双目灼灼，一时停不下来。 周玺收拾完，在我们身边坐下，无语地冲他爸道，“你别讲太过，语和还小。” “我不小了，我都读研了！”我抗议道。 周爸爸被打断，似乎也觉得不妥，不再继续往下说，笑着喝了口酒。 我撇了撇嘴，“那您平时又要做研究，又要治疗病人，岂不是很忙？压力会很大吗？” 周爸爸咳嗽几声，“忙那没办法，治疗病人是我们的本分，当然要尽义务帮他们。” 我有些肃然起敬。 他表情轻松起来，又道，“我有助理，不止一个。”偷偷冲我比出三根手指。 我笑起来，“那还好。” 他点点头，看了眼周玺，大声叹了口气，似乎在抱怨，“不知道谁非要回国找喜欢的人，搞得我不得不多招一个助理，费了好大功夫。” 我闻言有些惊讶，看了眼周玺。 周玺不动声色，提起酒杯品了一口。 周爸爸看我不解，向周玺抬了抬下巴，“以前阿玺帮我打杂来着。他做得挺好，相当专业。” 我震惊之余，突然想起以前在周玺家看到的书架，一排排心理书籍占了小半面墙，怪不得深度不像兴趣爱好。 周玺见我惊讶，向我浅笑了笑，淡淡道，“没做什么，整理整理资料，不用动脑子。” 周爸爸突然想起什么，推开椅子站起来，“等我一下。”说罢转身上楼。 我和周玺坐着等，他拉着我的手，冲我温温柔柔地笑。 周爸爸下楼回来，手里拿了个泛黄的牛皮纸袋，递给我。 我不知是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打开看看。”周爸爸重新坐下，对我道。 我看了眼周玺，他没什么表情。我慢慢绕圈解开封装线，取出里面的纸张。 纸张不厚，密密麻麻全是英文。第一页是表格，写了名字和简略描述。 是谁的治疗档案。 我再看，病人名字竟然是我的名字拼音。 我一时不知是什么心情，看向周爸爸，他温柔地冲我点点头。 在我小的时候，我mama的确送我来美国过一小段时间。不过，我只记得我在一个别墅玩了几天，可能有在办公室被问了些话，但我也不太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房子主人是英文名，叫什么Sam的。那个男人竟然是周玺的爸爸。 “看来你恢复得很好。”周爸爸看我不太记得了，笑着道，“不过你当时小小一个，就活泼得很，一点不像生病的，后来还被我当特例记录来着。” 我不爱追忆，把纸页塞进袋子懒得看，还给周爸爸，甜甜地笑道，“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这么多年又见到了。” “而且还成了一家人。”他笑着看了看周玺，收起纸袋子。“我们家周玺真有福气，心想事成。” 牛皮袋子泛黄卷起边，静静躺在桌面，被拆开的封装条上印着花体英文，不太醒目地标着档案编号、病人名字和Sasson Chou。 拜访过周爸爸之后，我和周玺赶到入学的城市，在学校附近租了个窗明几净的大平层。居住登记、置办家具，着实忙了一阵子。 快开学了，我的导师看了我的研究书，已经和我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联系。周玺先去学校报道了，他的准备工作比我多，以后还要参与教学，需要对学校各项事宜迅速了解起来。 我们忙中有序，平时脚不沾地，周末就偷闲在城里四处兜风。 傍晚，我和周玺牵着手沿着海岸漫步。三三两两的人群散落在沙滩上，海鸥在不远处肆意翱翔。 我们走到一处高地，海风阵阵，靠在栏杆，下面是碧蓝的海水。 “老婆，原来你都暗恋我十多年了！”我想起周爸爸的话，揶揄道。 “我没有。”他脸红了，无力地否认。 “那你非得回国找喜欢的人，是谁呀？” “另有其人。”他撇开视线，看向远方。 “哦～另有其人。”我凑到他眼前，“是顾语和，顾语和，还是顾语和呀？” 他笑起来，见我抬头望他，低头吻我。“语和，我爱你。”他的眼睛亮亮的，温柔又认真。 “我知道。”我看着他。耳边只有海浪拍岸，海鸥鸣歌。 我之前就看清，世人来来往往，陪伴一程、离散总是寻常，于是早早下定决心，当一匹单打独斗的孤狼，谁在我身边来去，一切随缘从不强求。但是周玺好像不像其他人，他与我相识，就像专门来寻我似的，又那么害怕我走。 既然他离不开我，我就一直陪着他吧。 我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抚过上面浅浅的疤痕，就像小时候那样。 未来可期，爱人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