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似乎厌倦了从手机里不断传来的声响和画面，林萧用眼神询问顾里后便调了静音，反扣手机：“卓医生，今天谢谢你了。”起身微俯身子道谢，转眼功夫林萧又成为了陌生人眼中那个温柔得体的女子，“也谢谢蓝先生的相助。”

    蓝诀嘴角抽畜，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林萧身边似笑非笑的顾里脸上，总觉得今夜发生的一切有些怪异。

    “林小姐客气了，虽然顾小姐没什么事，不过最好还是尽快做个全身检查，毕竟那药来路不明，不知道会不会有潜在隐患。”卓安毫不矫情地接受道谢，但也从医生的角度提出建议。

    “那还要劳烦卓医生了。”林萧扬起笑，好像并未在意卓安脸上展现的惊讶，“时间不早了，蓝先生和卓医生……”

    这是在逐客么？在给他看了这么一出戏后，就结束了？蓝诀不信。

    望向一旁以韩风为首的四人，之前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或许从一开始，顾里的行踪就不是他一人的专属工作。

    卓安则与来时一样，拎着棕色医药箱，和满脑子疑问的蓝诀一同离开。

    韩风在见到林萧投来的目光时，微颔首后同样迅速离去。

    当房里只剩林萧和顾里两人时，竟一时安静得过了分。

    本是背对顾里的林萧，最终在深吸口气后转身面对慵懒倚进沙发上的人：柔顺的发丝因之前的沐浴而微显潮湿，墨色瞳眸早已褪去朦胧，精致的脸庞也恢复往日里的冷漠……只是，此刻如冰的眼神却令林萧无声叹息。

    “你不该…让自己涉险。”林萧在顾里倔强地凝视下，把先前的愤怒于不知不觉间全数抛在脑后，而语气里则饱含妥协和无奈。

    她不会忘了顾里倒在自己怀里那刻说的话：“果然”。

    不以为意地望着林萧坐回自己身边，顾里伸手解开那被高高盘起的发丝，任由其倾泄、散发独特的香味：“你不是在么？”理所当然的话语中却能听出莫名的隐忍。

    心里突然冒出一丝猜测，林萧对上顾里毫不闪躲的眼睛，犹豫再三，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

    “这不是应该由你先来回答我么，为什么派人‘一直’跟着我？”没错，是“一直”，而且不止今天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些人。

    顾里眸光转深，牢牢盯住林萧看似无辜纯良的脸庞。

    虽然她到大二才发现自己确实被人跟踪，但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却早在大一时便已出现，开始她以为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是自己父亲派来的，可时间一长，那些人显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而她旁敲侧击地从父亲那里，也没得到任何想要的结果，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让自己全然不知的人任意监视、跟踪自己。

    直到某天，林萧露出破绽……

    “所以，你故意喝下席城投了药的那杯酒……”就算再怎么克制，林萧还是忍不住提高音量，恼怒握拳，却是紧了松，松了又紧，虽然想努力平复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可颤抖的身体还是轻易出卖了她，“就是想引我出来？”上扬的尾音令顾里一听便知林萧此刻的不满。

    望着明明愤怒却压抑自己的林萧，顾里平静的面容上不经意地掠过抹不舍，但理智告诉她，只有现在，才能得到她一直想要的答案：“所以，为什么要跟着我？”整整近两年的时间，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她心头，“林萧，为什么？”

    顾里靠近面容满是纠结的林萧，握住那微颤的双手：“林萧，你变了。”在与简溪分手的那天，林萧就变了。

    变得不愿再干涉旁人的事，变得表面温柔纯善、内里冷漠寡淡，变得理智、冷静、残酷，可这样的变化……却令她惊喜…和心动，顾里永远忘不了高中那件事发生时，林萧精确报出数字时的果断和冷酷。

    顾里曾无数次设想：如果林萧没有与简溪分手，如果林萧的性格没有发生变化，事情又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可每一次的设想，都让她莫名地惊出一身冷汗。

    她不得不承认，那件事后，她越发关注林萧，如果以前只是对朋友的担忧和保护，那之后便是好奇和探索，只是渐渐地，这种感情在发生变化，一种令她无法控制的变化。

    咽了咽舌根泛出的艰涩，林萧嚅动唇瓣，竟对顾里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萧，已经快5年了。”顾里直视眼前的人，轻轻吐出一个数字，也如愿让林萧瞪大眼，“我想知道原因。”

    那些恶梦、恐惧和眼下的过度保护，令顾里心存疑惑，她一直在等林萧能给她一个答案，可这几年的相处，却令她越来越明白这种不可能性，所以她不准备再继续等。

    “就算你想知道，也不该拿自己去冒险。”林萧心底仍是有种无法消释的恐惧，她不会原谅任何对顾里造成威胁的人，可偏偏这次，顾里的“故意而为”却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你应该知道席城现在什么事都干得出。”为什么非要去招惹那个人渣？

    “你以为南湘挨个巴掌就能结束一切？”顾里冷哼，眼里闪动寒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总有一天，一个不经意，被遗忘在某个角落的人又会出现在她们眼前，到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惊恐地抽出被握住的手，林萧奋力起身，嗓音透出明显的颤抖和暗哑：“你…你借刀杀人？！”还是借她的手。

    “林萧，你…怕了么？”顾里微微偏过脑袋，眼底是一闪而即的复杂。

    怕？倒不如说是“惊”来得更为恰当。瞪大眼，林萧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顾里，是那个集理智、冷静和残酷于一身的女人，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断，视感情如粪土的女人。

    “林萧，你…怕了么？”相同的问话再一次传入耳中，林萧重新坐回顾里身边，犹豫了会儿握住身边纤细柔胰，摇头。

    这个，才是顾里。是她心中那个完美几近神一样存在的顾里。

    “你不介意我利用你？”脑袋轻轻搁在林萧消瘦的肩膀上，顾里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不介意借你的手来对付席城？”

    再次摇头。不过林萧还是有点郁闷，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被人算计了。

    “那就是生气了。”顾里瞅着沉默不语的林萧，笑起来，总是冷淡的语调中也掺杂了丝丝娇怨，“认真说起来，应该是我生气才对，你看你有那么多事瞒着我，也不告诉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欺瞒我。”眼睛微眯，先发制人总没错。

    “你可以早点告诉我的。”林萧觉得别扭，异常的别扭，目光四处乱晃就是不看顾里，“不管怎么说，还是危险。”

    点头，顾里自己也这么觉得，虽然她已经很谨慎，但还是着了席城的道。这才多久，那个男人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那么下三滥的手段也使得出，不过…想到不久前的那个吻，薄唇轻扬，似乎还不错。

    “林萧，为什么派人跟着我？”

    “为了预防像今天这样的事。”

    “那以后呢？”懒懒地倚着身边人，顾里有丝漫不经心。

    “一如既往。”拧眉，就算席城的事已快解决，但她还是会怕。

    无声却满意地绽开笑容：“其实不用那么多人，就留刚刚那些吧。”

    没反对？转了转眼，林萧对顾里这一应允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是最讨厌有人跟在身后当尾巴么？

    “你那么费心地为我找了群保镖，我又怎么好意思全都推辞。”忍不住笑出声，她已经好久没见到林萧困惑的模样了。

    从高中那个清晨开始，身边的人好像对所有事、所有人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波澜不惊的样子，而今天难得见林萧这般失措、慌乱、愤怒和困惑，顾里心中是一片无人可知的欢喜。

    “蓝先生，又是何方妖孽呢？”那个既俊美又体面的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寻常人，可又偏偏对林萧一副奈何不了的丧气听命样，收敛笑容，下意识地揽紧林萧的臂膀，真是讨厌。

    “人家可是蓝氏集团的小少爷，你会没见过？”林萧狐疑地打量顾里，怎么说蓝氏在国内地位也不低，像顾里这种总参加上流酒会的名媛，怎么会不认识各家的少爷小姐们？

    直起身子，顾里沉吟片刻，摇头：“的确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小少爷，但从没见过，听说在家族里不得宠，又是外面女人生的孩子，行事乖张，上不得台面，所以不让他参加那些无聊的酒会。”可今日所见，似乎并非如此。

    “看来谣言还真不可信。”顾里觉得有趣，看了眼时间，“隔壁房间估计还要再折腾好一阵子，林萧，不如把你应该说的，都交待一下，可好？”

    什么叫应该说的？林萧惊恐地盯住嫣然巧笑的顾里，这女人是想把她的底牌挖个通透么？还有那句“可好？”不知道如此古风的问语出自她嘴里，有多…瘆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