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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母

    

祭母



    老吴破天荒主动向女上级提出“吃素”。

    “大小姐,老是不能射,我也难受,不如暂停一下,咱们大家都好恢复。”

    注意力落在数码产品屏幕上的李大小姐瞟了自己的司机一眼,好像压根都没听到他说什么,低下欺霜赛雪的脸蛋继续忙他的。

    老吴也是心疼她,大美人为了扶起自己的公司,天天亲力亲为,小脸都尖了,再说最近常常不见的陈特助,原来也是被她派去另一条线上独当一面,可见她身边真的缺人,不然也轮不到老吴这种货色近身。

    不过脸小归小,胸好像还大了。

    老吴色眯眯地抬头去觑后视镜里美人的下巴以下,然后不忘添油加醋,表明忠心:“大小姐,忙完这阵,去泡个温泉吧,我替你开车,去哪都可以。”

    李大小姐头也没抬,老吴都不抱希望了,温醇的嗓音却响起——

    “那就周末吧。”

    车行驶在山道上,四周寂静,这离城区几十公里外的地方,萧索得令人误以为闯入了冬天。

    说是去温泉,却临时跑来山上,老吴察觉到这趟可能不一般,一路都小心翼翼没说话,

    “大小姐,前面是个道观......”

    李大小姐看窗外看得入神,倚着窗边的美人今日穿着白衣较平日而言,素雅且亲民,像个刚出来找工作的女大学生,只是那扎高的马尾过于一丝不苟,露出的光洁饱满的侧颜不施脂粉都过分美丽,眉目浅淡而精致,就是脸色有些苍白,当降下的车窗吹来山风,吹动她的发丝和衣领,竟有些飘飘欲仙感。

    她如梦惊醒,看了眼前方路牌标志,说:“就是这里。”

    踏入道观那刻起,老吴大气都不敢出。

    迎客的女尼姑拦下老吴,说划地为线,男的止步,前面只有女施主能进。

    老吴才知道,这里还是个女道观。

    他对尼姑不感兴趣,像他这样练童子功的对阴气重的地方格外敏锐,巴不得不进去,但看着一袭白衣被领着往前像要去皈依的李大小姐背影,他脑筋又开始动了。

    香客旺盛的大殿,还有柜台卖玉,老吴溜达了进去,想着李大小姐对这里轻车熟路,必定是来求神拜佛,只要买这儿的特产送给她,就说是神仙或者大师之类开过光的,估计她也不好拒绝。

    他正在玉饰的玻璃柜台前瞅标价,侧边上开着一闪小门,里面不知是仓库还是休息间,有人在说话。

    “那可是个贵客,给咱们观里捐红砖的,就是她。”

    “之前捐电线,捐路灯的,也是她吧?”

    “可能家里是搞装修的,也不懂这些做生意的想法,听说咱们道观要改建,捐钱不是更直接?何必次次亲自来跑一趟?每次她来,主持都要停下所有接待,专门去陪她,陪完就要休息个三五天。”

    老吴恍然大悟,难怪昨日李大小姐让他联系车队,说要运一批木材,结合今天进山这一出,老吴都以为她要在山里盖个度假屋。

    老吴知道有钱人就爱迷信个啥,只是没料到李大小姐学贯中西,年纪轻轻学成归来也搞这一套,连人家管庙的都嫌这个信主多事。

    估计什么大师开光的玉也忽悠不到她,老吴又掉头去逛别的地方。

    这一逛又是半天,李大小姐好像忘了老吴这个人,他的手机自始至终安静得很。

    但他膀胱可不安静,转完可以转的所有地方,一个供男的上厕所的地方都找到,老吴生气了,决定找块风景漂亮的地方撒点野肥。

    偌大的屋子里,布了一圈香台,台面之上东倒西歪着几块木牌。

    老吴拉过前面厚重的帘子擦擦手,走进去随便转了一圈,他发现这地方着实表里不一。

    门外鸟语花香,门内到处都是灰尘,那些木牌都是一块块灵牌,可能哪一年倒了,就再也没立起来过,才结出深厚的蜘蛛网,墙上又是符箓又是托生莲花图,屋子里也没个灯,拉闸省电的样子,活生生在大白天营造出一种阴森森氛围。

    也不怪这里的人不打理,这种地方但凡生气弱点,魂都要吓没。

    他老吴阳气旺,压根不怕这些,进来就打了个喷嚏而已,绕了一圈当参观游览完毕,正准备走,屋外突然响起说话声。

    “就是这里,你小时候每年都来,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还是不进去吗?”

    “不进去。”

    前面的声音比较苍老,有点像男音,后面回答的声音很年轻,语气温柔,难以想象会出自一个冷脸大美人。

    “我还是怕,我忘不了她去世的样子。”

    苍老的声音叹息,含着怜爱,“那咱们就不进去,忞心,咱们走吧。”

    又过了会儿,外面的人才离开。

    老吴探出头,确定李大小姐和她那传说中的彪悍师父都走了,才慢慢走出来。

    但他很快又回来了,这次手里提着水桶,手上拿着毛巾,他跟打扫的女冠说自己是志愿者,人家一下子就戳破他——

    “我们这儿怎么可能有男的志愿者!”

    老吴反应迅速,拽了人家的打扫工具就跑,“拿来吧你!帮你干活还磨磨唧唧!”

    打扫的女道士是个胖子,追着矫健的老吴跑了好一截,眼见他还往坡上爬,气喘吁吁果断放弃,转头就去知客那里告状。

    不过女道士要是知道他是谁带来的“家眷”,估计就不会告状了。

    因为告了也没用。

    另一头,李大小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独自一人,去而复返,当她走进供奉超度莲位的道场,就见到一个男人蹲地上洗抹布的情景。

    她起初神色也是反应不过来,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司机会出现在这里,当看到一块块累在一堆跟中餐点菜牌子一摞的灵牌时,她走过去摸到灵牌还是湿的,再看灵台上,新鲜的擦拭痕迹,老吴搓抹布的水桶里,黑黢黢的,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眼眶就红了,

    老吴装着没看见,一块块将灵牌放回灵位,转头就看到惊吓的一幕——李大小姐竟然将那双洁白无瑕的手伸进了水桶,看上去要去拿抹布。

    老吴闪电般将她手拉起,“大小姐,我来,我来。”

    “没关系,吴叔。”李大小姐坚定地从老吴手中接过水桶,双手提着大步朝外走去。

    老吴想起她的保姆说过,大小姐小时候体弱多病,去道观住过一段时日,现在老吴脚下踩的这个道观,显然就是李大小姐“修炼”过的地方。

    而且看她轻车熟路的,可见李大小姐小时候没少在这里提过水。

    老吴又心疼了,追上去,不由分说又抢走水桶,一溜烟跑去下面换了次水,快得一眨眼功夫来回了两趟,只有年轻时在军营里去食堂打饭他才会有这种干劲。

    在李大小姐的注视下,老吴卖力地以一己之力打扫完整个屋子,还把灯修好,点亮电子蜡烛。

    光亮扩散的那一刻,老吴忍不住笑了:“都是走过场。”

    看到李大小姐冷着脸,脸上滑下两串泪珠,老吴又后悔了,一巴掌打自己嘴上,“心诚就行,先人莫怪。”

    道观主持亲自将李大小姐和她的司机送到门口,她还不知道老吴让她道观的某个地方大变样,脸上洋溢着慈祥地笑,感谢了李大小姐的捐赠,希望与他们的下一次见面早点到来。

    回去的路上,坐在后面的李大小姐开口:“你说得对,一切都是形式主义。”

    看着后视镜里吹着山风发丝飞扬的大美人,老吴又想打自己嘴了,心想她这仇要跟他记到几时,是不是以后都不许他再碰她。

    “也不能这么说,大小姐,那毕竟是您母亲的牌位,也算您母亲的遗物,多多少少也能给您留个念想。”

    “嗯,她的骨灰就在那里。”

    老吴装着大吃一惊,实际心头很是得意,觉得自己积攒了一件了不起的功德。

    不过李大小姐接下来的话差点让他把车开到树上去。

    “但骨灰盒在牌位后面,你把牌位弄乱了,也分不清谁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