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这力量可是你自身的渴望
不知何时明黄色的烛火一下跳跃，悄然转成了幽暗的鬼火，黑沉沉的幔帐在烛火灯影下如同张牙舞爪的伥鬼，一点点飘飞起来触上澹台烬的脚腕。 “方才那黄粱一梦中，父慈子孝、众星捧月的滋味如何呀？”萧凛突然的声音引得澹台烬抬起头。 他径直忽略了这句话，下意识向他求救：“萧凛，你救救我。” 萧凛会救他的，如同那次赶走萧凉一样。澹台烬向他缓缓地伸出手。 可是这个萧凛理也不理，开口说出的话每一句都像是烙印在灵魂上的噩梦，“你不会以为那些人真的爱你吧？醒醒吧，澹台烬，离开了虚妄梦境，没有会在乎你，更没有人会爱你，这才是现实。” 伸在半空的手顿住，随后徒劳地卸了力道，澹台烬低下头，红了的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 “一直以来，你都在效仿我，希望与我一样便可以得到别人的认可。但方才在梦中你已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父母的疼爱，唾手可得的王位，就是我也要羡慕你，对不对？” “但你真的能感受到快乐吗？”萧凛幽幽的嗓音钻进脑海里，好似一点点啃噬掉他仅剩的希望。 澹台烬捂住耳朵想要抵抗这种魔音，他甩了甩头。但是事实告诉他，什么也抓不住，得到的唯有虚无。 “感受不到，什么都没有。” “若没有你，你的母亲不会死，父亲也不会痛失所爱，兰安不会在深宫中蹉跎岁月，莹心也不会受尽侮辱。你看，他们都是你最亲的人，可他们都恨你入骨。” 澹台烬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柔妃，看向萧凛的目光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纯粹地祈求认同，“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他们。” “……没有。” 快告诉他。澹台烬拼命扯住自己向下坠落的身体。 迎着他求救的眼神，萧凛微微一笑，只是这笑中透出的只有不屑，“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这些对你而言皆如浮云。你只懂得保全自己，根本不懂，甚至不在乎他人的感受。” “我懂，我都懂，我只是，”澹台烬说着顿了顿，慢慢摇摇头，“感受不到。” 呵，萧凛开口，“澹台烬，我都替你感到悲哀。你活着，却感受不到世间的一切温暖美好，甚至就是痛苦也一样。” “你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给他人带来灾祸让他人厌弃，憎恶，你活着，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萧凛的话似乎催动了脑中的那只啃噬希望的小虫子，恍惚中澹台烬觉得自己距离仅剩下一副被啃干净的骨架，不远了。 他又甩了甩脑袋。 萧凛却还嫌不够快，他指着已经沉淀成暗红色的血的一床棉被，柔妃就躺在那里，“你看啊，但至少你的母亲不曾怨恨过你，她至死都还爱着你。如果你能见到她，听到她亲口说出她爱你，你就能从这种注定被抛弃的命运中彻底解脱。” 澹台烬在他的话语中渐渐凝固，定定地目视柔妃永久沉睡的面庞，她是如此的平静祥和，她在梦境中也是最疼爱他的人。 “你想见到她吗？那就来吧。”萧凛抽出一把匕首，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 他低头看着那把匕首，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一丝重量，就像他一生的写照，如浮萍在乱流中飘零，挣扎，被淹没。没有人会喜欢他，他的生命也因此承载不下一丝重量。 萧凛说得对，只有他的母亲没有放弃他，母亲至死都爱着他，宁愿自己死亡也要送他出来见一见世间的风景。 可是啊，澹台烬忽然扯了扯嘴角，浪费了她的命，他却感受不到任何世间的美好。她在哪里等着他呢？真希望下一刻就能见到她。 澹台烬合上手，将匕首紧紧握住，然后慢慢抵上皮rou。扬起的脖颈绷得很直，一丝血线在刀下浮现。 “你要尝尽人世的苦楚，汲取无尽的怨恨，你背负着命定的诅咒，注定不得善终。” “当你的痛苦达到巅峰，生命走到尽头，到那时，我会来接受你的献祭。”梦中那个黑影的话似是要应验了。 见状萧凛满意点头，看着澹台烬的眼神带着即将得到渴望的成熟果实的笑意。 叶夕雾方从莹心的梦境中出来，一抬头便见到了被妖藤紧紧裹住的澹台烬，他的肩头赫然有一朵魇之花盈盈盛放。他的面孔平静，嘴角却向上翘起一丝弧度。与被痛苦覆盖的面孔完全不一样，反倒像是沉溺在终于唾手可得的心愿里。 “澹台烬，你不能死！” 似有预感澹台烬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她忙上去扯他身上的妖藤，奈何面对妖力化成的藤蔓，任你凡人的身体如何努力也毫无作用，叶夕雾急得满头大汗。 魔神的红瞳近在眼前，仙门覆灭，爹爹，大家…… 可恶！我该怎么办才能阻止这一切。 心中的愿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忽有一股力量从灵台逸出汇聚在她的眉心，凤羽印记渐渐浮现过后又一霎那隐匿下去。 这股熟悉的感觉，重羽？！叶夕雾高兴得跳起来。随后她在心中默念，带我进入澹台烬的梦境。 与此同时，萧凛的神色忽然一变。梦妖的力量在阻隔叶夕雾到达澹台烬的身边，她紧皱眉头，这个梦妖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都是在引向一个结果，那就是摧毁澹台烬的心志，激生出他心中无尽的绝望悲苦。 如果澹台烬的人生中，有一个人愿意拽着他，不让他下坠，哪怕是一瞬间也好啊，都不至于到如今的境地。 梦妖妖力化成的萧凛就在澹台烬身边，眼神一定，叶夕雾一掌击碎空间阻隔，休想得逞！ “不能放弃，澹台烬，我不允许你死。” 她一举冲到澹台烬面前，死死扣住那柄继续深入澹台烬脖颈皮rou的刀刃。 “为什么？” 似是木偶注入了灵魂，缓缓移动视线，澹台烬盯着眼前一脸焦急的叶夕雾，注意到了她额角的汗湿，似是期待着什么，扯着嗓子说话却只发出了一道气音。 他的脖子不断冒出血珠，沿着刀刃淌到叶夕雾手上，不由得手一抖，好烫。叶夕雾来不及说什么，混着二人鲜血的血沿着刀刃滴落而下。 滴答。梦境顷刻消散，两人的身影化为流光散落。 梦妖正要给这些胆敢闯入自己领地的人类一些教训，妖力却似渐渐陷入泥沼，竟然抽取不出来，怎么回事？！身影一闪，梦妖暂时丢下这些喽啰。 “竟然破了我的梦境，还有我的魇之花，”梦妖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地盘被弄得一团糟，她扭头怒视缓缓醒来的澹台烬，气得要发疯，“那就用你的血rou之躯来填补我的损失吧。” 妖力将澹台烬摄取至半空，下一刻梦妖五指成爪刺向他，澹台烬微微瞪大眼睛。 黑漆漆的空间内，澹台烬又见到了那个黑影。 “你不想试试这只妖的味道吗？我向你保证，只要尝过了以后，你必将对这种滋味难以忘怀。” “是吗？”澹台烬露出怀疑的眼神。 “想一想，为什么你可以做到突破梦境？嗯？”黑影鬼魅地闪过他的身旁，“澹台烬，你的血可以克制这世间所有妖物，你的身体可以承载他们的妖力。只要他们杀不了你，你就可以吞噬他们的妖力，为你所用。” 为我所用？澹台烬抬起自己的手，他能感觉到周边涌动的妖力，下意识地心念一动，顷刻间庞大的妖力从心口刺入体内。 “感受到了吧，这力量可是你自身的渴望，岂不比七情六欲有意思得多？” “你别想再戏耍我。” 心口泛起的疼痛让澹台烬脸上有瞬间的狰狞。这些人对他不过都是别有目的。 “以往的你正是因为没有力量，才会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同，可是只要拥有力量，你自然会对其他人不屑一顾，他们，也会对你俯首称臣。去吧，拥有力量的滋味，你会喜欢的。” 黑影蛊惑人心的声音低下去，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伴随着心口的刺痛仿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游走在体内经脉之中，这一瞬间的充盈感几乎让澹台烬感觉将要爆炸，可也异常的满足。 是的，满足。黑沉沉的眼眸瞬间睁开，澹台烬嘴角勾起笑容，慢慢地扩充至整个嘴角。魔光相在他身后一闪而过，眉心的魔印若隐若现，脖颈上暴起的青筋上透露他的体内仿佛滚开了水，他忍不住扭动脖颈，此刻整个人褪去了往日稚嫩无害的气息，而变得邪肆和狂嚣，享受无比。 独属于魔神极具压迫感的气息释放开来，妖力不受控制荡开的那一瞬间摧毁了周边的一切事物，只有叶夕雾身边，澹台烬感受到了她的气息，下意识绕过去。 妖力不受控制只有瞬间，因为他的身体支撑不住了，澹台烬捂住心口，慢慢倒了下去。 梦妖被吸收，她打造的居所自然也荡然无存，片刻后萧凛与庞宜之找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