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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

    

杯子



    第二早,姜初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短暂困顿迷糊后,把手往旁边一搭,冰凉凉空荡荡的,她猛打了个激灵翻身去看手机。

    该死,闹钟都摁掉了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窗帘是亚麻灰偏冷调的颜色,中间漏了条缝,一缕斜光悠悠扬扬飘进来,仿佛夹杂了沾满晨间露水的桂花香气。

    心里最初那阵晦涩的懊恼渐渐消退,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下来,任由被迫开机的大脑放空。

    “想什么呢,懒猪。”

    她吓了一跳,一扭头就看到凌琮站在衣柜前捋衬衫的领子,含笑望着她,好似泄进来的柔和晨光都照到了他脸上。他显然刚从浴室出来,洗过澡后整个人分外清爽,头发没特意抓造型,短而利落薄薄几缕搭在眉间,与昨日不似的少年感更有韵味。

    衬衫刚套上去,扣子还没系,但他宽肩窄臀,身材比例挑不出错,天生的衣架子精准撑起成衣的形状。若隐若现的肌rou线条很惹眼,上面还有几条暧昧的红痕……

    姜初捂着胸口轻吁口气,却是脸热了。她别别扭扭坐起来,原本是想回避他的目光,一时忘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穿。

    昨晚实在太疯狂,她被翻来覆去折腾得骨头发软,所以最后任由他抱着去洗,被羽绒被包裹的感觉让她困倦极,也打不起精神再固执地要穿衣服入眠。

    就如此与他赤身相拥而眠一夜。

    她细白的手指捻着被子一角搭在胸口撑坐起来,原本铺了半个床头的黑发柔滑顺着肩头落下,被子很空,她整个人懵懵的,以为遮住了要处,殊不知是欲盖弥彰。

    雪玉般纤薄的背和半大桃弧型的rufang全都露出来,如此旖旎春光,对晨起的男人是种致命的勾引。

    姜初小心翼翼俯身要去拿床尾的衣服,窸窸窣窣的声响中突兀混进一声粗哑低叹,细腰那圈软rou不妨被人往后箍住。

    “你……”

    她双肩一颤,微微扭头,半张粉玉小脸藏在浓密的发后,咬唇低语:“别闹了,你不是九点要出门?耽误了工作不好。”

    凌琮本来并不想如何,他虽然心中欲望强烈,但能忍,在工作与偷闲的权衡上,他十几年如一日地克制。

    可听到她如此懂事守规矩,软玉在怀,他偏偏跟青春期逆刺疯长一般反身压住她。

    姜初惊叫一声,慌忙之中手一松,被子又被他压着,她上半身冷不防完全裸露。一时之间,臊得眼泪都要出来。

    凌琮埋首在她颈窝吮吻了片刻,重叹口气利落起身。

    哑然失笑。

    人生得以如此美好晨间,他突然产生了一丝疲惫和懈怠,想打电话通知团队取消今天的行程。

    名和利,他积攒得够多了。可还在被子里哼哧娇喘的女孩,他才刚得到手。

    “起来帮我打领带。”

    凌琮也没这么好心,虽然关掉了她的闹钟,但他不会放任她酣睡至他走都不知道。

    接下来又是几天不能见面,他不舍得和她没有任何交流的分别。

    姜初整理好心情,匆忙把睡衣套上。凌琮则倚在衣柜,散漫站着,等着人服侍。

    她刚走到他面前,又突然想起什么,捂住嘴巴要往浴室走。

    “我先刷个牙。”

    一把把人拽回来,皓腕在掌,他觉得她实在太瘦,轻飘飘的跟抓小鸡仔一样。

    “别耽误时间,我不嫌弃你。”说完,他意味深长拿指腹在她刚睡醒就红润的嘴唇上重重一按。

    姜初觉得就连他落下来的阴影都是温柔的,但侵略性十足,她惶惶摇头,怕他真吻下来,立马取过领带往他脖子上套。

    用力过猛,勒得凌琮“嘶”了一声,惹得她红着脸道歉。他笑着打趣:“一大早就谋杀亲夫,是不是昨晚我没让姜小姐满意?”

    姜初皱了皱眉,一颗心似乎坠到小腹一样,还隐隐灼痛的xue口紧缩着,她默默羞耻,却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能抗住大荧幕的脸,冷峻英挺,大众眼中斯文风雅的男演员,怎么……这么能说昏话。

    “想什么呢?”他刮了一下她精巧的鼻尖,笑意渐渐变浅,一双眼睛里掩饰着什么。

    “哦,我突然想起来昨晚你那件大衣被我弄脏了,要不要我今天处理一下。”

    “不用,那是品牌方送的,不用还回去,脏了就脏了。”他淡淡开口,不以为意。

    姜初没收到过奢侈品牌直接赠送自己礼服的情况,以往每次她借来衣服,出席场活动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衣服有什么差池,那她几个月风吹雨淋就都白干了。

    下颌被轻轻捏起,姜初一时怔忡,迷蒙的情绪未散,眼波流转地与他对望。

    “等我回来,我把臻臻也给你带回来好吗?”

    他当然知道她早早定个闹钟起来是为了什么。

    昨晚,他也的确不甘羞愤地戳穿了她隐遁在内心的真实意图。

    其实她很脆弱,但同时又很坚韧。

    她背负过的耻辱、能抗住的风雨,远比他想象的多。

    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依靠他的势力,与赵家殊死一搏。

    而她,习惯了用不怎么有技术含量的“谄媚”技术,让男人为她做事。

    六年前,让赵应旻为她父亲治病,拯救她穷困潦倒的家庭;现在,嫁给他,得以继续在演艺圈存活,把臻臻要回来。

    姜初的眼中泛起水雾,笑了笑,主动踩上他的脚背,替他系出个完美的领结。

    “嗯,我等你回来。”

    凌琮的工作团队跟了他七八年,认真负责、兢兢业业,习惯提早约定时间二十分钟就原地待命。凌琮原想陪姜初吃两口早餐,可他同时不愿违反契约落人口实。姜初拿保鲜膜装了整个三明治还不够,踮脚去够橱柜想取个保温杯给他装刚打好的豆浆,冷不防被他扳肩转过身,动作失控。

    “三明治我可以拿,豆浆就不用麻烦了,到时候他们会买咖啡。”

    “老喝咖啡也不好。”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越过他肩头一看墙上的时钟,呀,已经五十三分了,急忙想推他走,豆浆不要就不要了,省得她又折腾一番。

    凌琮目光追着她去拿三明治袋子的手,忽扣住粉嫩的手腕,偏头狠狠在她红唇上啄了一下。

    “走了,记得想我。”

    加长林肯悠悠晃晃驶出林间柏油路,姜初在窗口站着出了好一会儿神,凉又甘冽的空气拂面,卷起残留的男人温热绵长的气息一同侵入鼻腔,姜初想憋口气,觉得身上还全是他的味道。

    餐桌上摆了四五种花样的早点,中西式一应俱全,可刚才最适合给他方便带走的只有三明治。剩下的汤汤水水,姜初知道他不爱吃,都是专门给她准备的。

    他在大荧幕活跃,需要时刻重注饮食管理,平时勤于健身的基础上,吃的方面重清淡、忌油腻,所以姜初刚和他生活的那段时间,时常感到羞赧——他一个男人,都比身为女演员的她更自律。

    姜初吐了吐舌头,拉过那碗还热气萦绕的牛rou面,一口一口吃起来。

    其实她很饿了,最晚被久违归来的男人上下折腾,又因为臻臻的事奔波。

    哭也是很耗体力的。

    二百多平的房子静悄悄,姜初吃东西很斯文,如果没有人和她交谈,她还容易走神,等脑子里被凌琮昨晚那句低沉“警告”刺醒时,面已经吃完了,汤也几乎见底。

    她叹了口气,正考虑今天再要去赵家一趟,忽然瞥到灶台上还满满当当的豆浆机。她骤了骤眉,觉得有些麻烦,双腿也发软不想动,但还是很快走过去想拿个碗把豆浆盛出来尽快晾凉好放进冰箱。

    可刚离开餐桌,她瞥到客厅刚才被打开的柜子门没来得及关上,匆匆更改了路线,那句“记得想我”和那记炽烈的吻似乎都还在。

    姜初伸出去的手,蓦地停住。

    这个柜子里整齐摆放有许多杯子,各种材质各种用途,可印有“戏剧学院”七十周年校庆字体的特别定制水杯赫然入目,磨砂质地的黑,高贵又耀眼。

    姜初心跳得很快,小心翼翼拿开其他杯子取出来,指腹止不住在上面轻轻摩挲。崭新如初的杯壁,可上面似乎刻画满亘久年轮、灼人温度。

    凌琮从未告诉她,那年校庆后来他还是拿到了校方为他们这些杰出校友专门定做的纪念品。

    半年前那个充满酒精醇香的夜,他只是温柔又充满期许地问她:“那个杯子,你还留着吗?”

    当时她彻底迷蒙,怔忪抬头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知道自己的命运再一次无从逃避。

    她当然很快就回想起,很多年前校庆那天,还在念大三的她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影迷”,身为礼仪小姐她来不及准备纸和笔,但是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她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学长,能给我签个名吗?”

    在两人都反应过来手边没有什么适合拿来签字的东西后,凌琮毫不吝啬,将座位卡槽里姜初才刚摆放上去不久的保温杯拿起来,在她不可置信又激动感恩的目光下,满足了她的心愿。

    她当时还短暂愧疚过,他把杯子送给了她,那他就没有纪念品了。七十周年哎,其实很有纪念意义的。但转念,又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在乎这些。

    作为回报,也是出于真心,她握着笔迹未干的保温杯对他说:“凌学长,我有预感,今年的飞金影帝一定是你!”

    那年飞金竞争很激烈,恰遇大年,入围的男演员各个都是资历深厚的前辈,当时的凌琮不过算个初出茅庐的新生代,能成为候选人,可遇不可求,诸多言论都止步于:凌琮能提名,已经算是新星之光了,结果如何都是合理的。

    可姜初却始终坚信,他能拔得头筹。

    可她胆子小,也不想和人争辩,只有那天借着一时难凉的热情和勇气,说给了他本人听。

    后来,全国直播的那场盛大电影颁奖礼上,凌琮真的凭借那部口碑极佳的电影斩获那年的飞金影帝,由此在短短三年时间里实现了他在电影圈大满贯的成就。

    只是那天晚上,姜初正为了父亲的天价手术费发愁,和学姐去了一场私人酒会,在名利酒色场里,她被肆虐折辱——有富二代捏着她下巴问她初夜如何开价。

    她忍住汹涌的泪意,恐惧极了,同时又无助,可如果放弃,她爸爸就要死。

    天人交战般的思想挣扎里,赵应旻出手救下了她。她在晦暗灯光中偷偷抬头注视身边高大的男人,使劲摇了摇头驱散砰然跳动心头的那点妄想。

    童话般王子与落难女孩的故事,才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事实似乎的确如此残酷,只是骨子里良好的教养使然,让赵应旻当了回护花使者,同时狠狠报复了一把与他素来不合的富二代。

    事后,赵应旻送她回学校,什么都没多说,什么也没多做,在车里朝在冷风中狼狈瑟缩的她微微颔首,开着名车扬长而去。

    可他的绅士做派,给生活一地鸡毛的姜初留下了良好印象。

    更像是种微不足道的慰藉,让她灰败的心重燃希望,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美好存在的。

    那时候她觉得,他和浮沉花花世界里那群醉生梦死的公子哥不一样。

    可很多年后,姜初才可笑自己太容易相信一个人。

    保温杯在她手里握了很久都没有被捂热,光滑的杯壁似乎也染不上她的气息。

    不像当年,凌琮不过是拿在手里几秒钟签个字的功夫,绵长不绝的温度就能瞬间刻入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