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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68节

    寒寂见状,也打开了囊封,鼻翕微动,他不禁笑了,欢快喝了起来。

    虞允文见到两人的模样,将皮囊凑到鼻子底下一闻,道:“奶酒?”

    赵寰道:“先前鞑靼人给的,他们擅长做这个,不知你可喝得习惯。奶酒喝起来与水一般,极淡。不过很容易上头,你要慢一些。”

    先前赵寰喝得可不慢,虞允文抬了抬眉,略微尝了一口,道:“是淡。二十一娘酒量很好?”

    寒寂从未见到赵寰吃过酒,闻言看向了她,取笑道:“等下喝多了,别从马上摔下来。”

    赵寰哈哈笑,她曾连着喝过两皮囊,都头不晕眼不花。每当遇到烦心事时,她会喝上几口,但绝不贪杯。

    赵寰举起酒囊,冲着天际流动的红云,悬挂在云朵上,幽幽摇晃的月亮,道:“为这难得的美景,当值得一大醉。”

    她再转过皮囊,对着虞允文,道:“虞郎君远道而来,就当给你接风。”

    寒寂撇嘴,嘀咕了声哪有这般寒酸的接风。虞允文却不拘,潇洒席地而坐,朝着赵寰举了举皮囊,豪迈地喝了一大气。

    赵寰垂下眼眸,似乎不经意问道:“虞郎君自小对官场耳濡目染,见多识广。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不知虞郎君来到了燕京,对南边朝廷,以及燕京如何看待?”

    虞允文怔楞了下,苦笑道:“二十一娘抬举在下了。朝廷那边变动太大,益州离得远,我年纪轻轻,真看得眼花缭乱。”

    赵寰轻轻点了点头,道:“不止你,我也一样。南边的丞相换得如走马观花,政令朝令夕改,属实让人摸不清。不过,赵构将靖康之耻的所有责任,推到了王安石的变法上,恨不得将其开棺鞭尸。赵构因此推崇洛学,重申三纲五常,下令以后科举,只考经义。虞郎君觉着,赵构此举,深意何在?”

    虞允文对此早有听闻,他思索片刻,照实说道:“君为臣纲,南边此举,意在为皇权也。”

    赵寰道:“没错,赵构意在为了江山社稷,只要他的皇位坐得稳,哪怕毁了后世子孙也在所不惜。”

    在寒寂看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根本没错。千百年来,儒家一直如此,不明白赵寰为何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虞允文也皱起了眉头,一时没有做声。

    赵寰沉声道:“在从前,底层的百姓休想读书。后来孔圣人言:“有教无类”,始有了官学,平民百姓方开始有了读书的机会。只所有的规矩,都是权贵定下,入朝为官讲究举荐制。平民百姓想要真正翻身,除了造反,重新投胎别无他法。再后来,有了科举,平民百姓总算有了出人头地之路。但考中科举出仕之人,只占极少的一部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看似简单,实则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她的手臂一挥,画了一个圈,再朝下重重按下去:“用三纲五常,将人罩在里面,使人缺乏思考,必须在这个规矩内行事,连先前马厩的马都不如。久而久之,人变得僵化,固步不前。”

    赵寰并非危言耸听,从程颐到朱熹,逐渐强调三纲五常,对女人的禁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赵构的科举,开始只取经义,将工科全部去掉。到了明清时,科举就变成了八股取士,读书人只钻研如何做八股文章,读出了一堆无用的废物。

    且不提赵构丢失的大片江山,到死都坚持只与金兵议和,拒绝北伐。

    就凭着他推崇三纲五常,改了科举这一点,他就该被碎尸万段!

    虞允文陷入了沉思,赵寰的话,对他来说,好比一个晴天霹雳,在他脑中劈开了一道口,让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赵寰讥讽地道:“南边朝廷人才济济,每拉一个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可惜啊,他们无论谁,都先考虑结党,斗来斗去,就是不做正事。虞郎君,你以后若是出仕,打算依附何党派?”

    虞允文没有回答,而是凝望着赵寰,认真问道:“二十一娘,你呢,可真如世人所传,打算自立为王?”

    赵寰笑了,缓缓昂起了下巴。

    寒寂眼睛瞬时一亮,忍着激动暗暗叫道,来了来了。

    赵寰毫不避讳,朗声道:“对,我打算自立为王。”

    寒寂听到回答,他屏住气,忍着没有出声。

    赵寰继续道:“我不只打算为燕京的王,大宋的王,我要做天下的王!”

    寒寂这才抚掌大笑,连声道:“好!”他边叫着捧场,边得意地看向虞允文。

    被震撼到了吧,赵寰岂止安于做一方的王。她向来就是大赌徒,兜里一个大钱,就敢叫得整个赌楼都能塌了!

    虞允文呆在了那里,令寒寂更加骄傲了。他是自己人,早就知道赵寰的志向,她要天下一统!

    赵寰立在明月下,清冷的月辉洒在她身上,她整个人肃然而沉静,盯着虞允文问道:“虞郎君,先前,我几乎将所有的家底,都掏出来给你看了一遍,这是我的诚意。现在我问你。”

    虞允文不知可是酒意上了头,在赵寰浮了层月色,深不见底的目光注视下,心头逐渐guntang。

    赵寰微微俯身,铿锵有力问道:“你愿意依附一个罪不可赦的孬种,还是愿意与做我的左膀右臂,与我逐鹿天下?”

    第66章

    盛夏时节, 太阳高照万里无云,连蝉鸣都蔫了,有一下没一下, 干干叫唤几声。

    兵丁们从天刚蒙蒙亮, 就开始在校场上练习。一天下来, 身上的衣衫上汗湿了干,干了又湿,结了一层盐。

    没一人敢叫苦叫累, 汗水流进眼里, 只用力眨下眼睛缓和,手上却不停,挥舞刺出刀枪。

    校场上, 兵丁们的肃杀气,伴随着烈日,如燃烧的烈火, 气势如虹。

    虞允文向来都是最早来到校场上, 等着兵丁们的到来,与他们一起练兵。直到他们歇息时,他还要忙着各种文书公务。

    比起以前的斯文俊秀, 如今的他脸庞黝黑,清减了许多, 面孔棱角如刀锋般凌厉, 不怒自威。

    加之他生得高, 底下兵丁们的所有小动作,都瞒不过他的眼。

    尤其他训练起来, 向来六亲不认。兵丁们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从不敢有半点躲懒。

    起初兵丁们私底下颇有些怨言, 大夏天别说练兵,就是在大太阳底下站一会,就得晒掉一层皮。

    虞允文得知之后,不但没减轻他们的训练,反倒加长了时辰。无论任何天气,风雨无阻。

    “打仗时,敌人不会因着天冷天热,就会放下朝你们刺杀来的刀枪。能令敌人停止的,只有敌人被你们杀了,或自己坚持不住倒下。你们无需与我讲道理,我不会害你们,更不会要你们的命。不若,这份道理,你们去与金贼讲如何?”

    虞允文的话,令所有兵丁哑口无言。

    谁都不愿意打仗,谁都惜命。但他们不打,金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无需虞允文多说,国破家亡的惨痛,他们早已经经历过一遍。

    如今他们拼了,金人反而许久都没了动静。至少他们在眼下,能求得一份太平日子。

    伙夫抬着大木桶走到树荫下,揭开木盖,用细布蒙在上面散热防虫蚁。薄荷的清凉,加上药味飘散在了空中。

    虞允文看着沙漏,下令歇息。

    兵丁们顿时松了口气,有人干脆直接朝地上一躺,有人则嗷嗷叫唤着朝树荫下奔去。

    伙夫拿着葫芦勺,熟练舀了薄荷茶与防暑药汤递倒在碗里。兵丁们排队上前端走,捧着一鼓作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在他们训练歇息时,从不会缺各种汤水。有时是加了盐的绿豆汤,有时是薄荷茶,有时是药汤。

    一日三餐,杂粮管饱,隔一日还会在菜里吃到大片肥rou,喝一碗新鲜牛乳。

    口干舌燥得到了缓解,相熟的同伴们三三两两说起了话,互相打闹。原本肃然的校场,瞬时热闹成一团。

    虞允文在歇息时,从来不管着他们。他走到自己惯常歇息的地方,在长凳上坐下。

    随着他来到燕京的小厮,如今变成了他亲兵的海平与重山两人,打来了碗薄荷茶放在他面前。

    海平拿出封书信,道:“郎君,益州府里来了信。”

    在决定留下来之后,虞允文写了信给在大宁县做知县的父亲虞祺。

    闻言,虞允文忙放下碗,拆开信一读,神色逐渐凝重。

    虞祺很是佩服赵寰的举动,以前在言语间总是不吝赞扬。在信中,他虽没明说,却透露出隐隐的担忧。

    一是赵寰的兵力,二是南边朝廷方为正统。大唐虽曾有女帝武则天,最终她依然将皇位还给了李氏。大宋的太后们曾经执掌朝政,终究不敢称帝。

    虞祺如今算是赵构的官,赵寰与南边朝廷不合,父子二人算是各为其主。

    眼下南边朝廷还不知虞允文的动向,一旦得知,虞祺只怕会受到处罚。

    若是赵寰兵败,虞氏一族会成为谋反的逆贼。虞氏一族几百年的清誉,即将毁于他手。

    虞允文看完信,久久未动,陷入了沉思之中。

    虞祺的安危,他倒不担心。张浚是正人君子,不会加害于他,顶多被夺官罢了。

    留在燕京赵寰身边做事这段时日以来,虞允文仿佛重新活了一遍。以前深以为然的想法,早已摇摇欲坠。

    譬如虞祺在信中提到,对于赵寰兵力的担忧,以及何为正统。

    虞允文接手了替赵寰练兵的差使,她从互不干涉他,除了她提出,要他必须遵守几点。

    首先兵营必须要整洁干净,防止兵丁生病。其次是令行禁止,上下层级之间,必须分明。最后,兵丁若有犯错,一律按照军规处置,一定要严格执行。保证军纪严明,肃清以前大宋兵营中的兵油子风气。

    赵寰的兵少,她要打造精兵营。与铁浮屠营不同,几乎将她八成的银钱,全部投入了兵营中。着重于所有兵丁力气身体的训练,改善他们的饮食,打造各种厉害的兵器。

    思及此,虞允文深深叹息一声,南边朝廷比赵寰富裕百倍,兵营也从不缺钱粮。

    若他们舍得真正用在兵丁身上,哪怕只用五成,也会强过赵寰。

    对比南边朝廷官员做事的方式,再看赵寰身边官员们的风气,更加无法比了。

    尤其是,赵寰的官员,比如各府的府尹,不拘出身,甚至连来往公函都写得勉强,很多处不合规范之处。但他们只做实事,从不互相使绊子,争权夺利。

    虞允文看得清楚,并非他们都没有私心,是圣人君子。

    主要在于赵寰的态度,他们要尊着她的脾气来。所有的私心,魑魅魍魉,自是都消散于无形。

    虞祺信中提到的正统,他不禁想起了赵寰对赵构重视洛学,重申三纲五常,改变科举的愤怒。

    多年以来,平民百姓看似有了出路,事实并非如此。纲常规矩都由帝王权贵们制定,早在底层的他们头上,罩了一道无形的网。

    虞祺亦被困在了其中。

    虞允文将信递给海平,问道:“二十一娘这些时日可忙?”

    海平道:“先前小的去替郎君送文书,听周男儿说,二十一娘在印坊。若是文书不急,等到夜里回来就交给她。”

    虞允文知晓赵寰要办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已经开始了。

    旋即他又禁不住笑了起来,赵寰做事看似快,其实她早就安排妥当。

    重要之事,遇到任何艰难险阻,她都会想办法去完成。

    若是不重要,则随机调整,留待空下来,或者合适的时候,顺便做完。

    办报对赵寰来说就是重要的事,她曾戏说过一句话:民智民心,其实就那么回事,关键在于如何引导,如何宣扬。

    赵构塞进去的那些废物,她要一点点挖出来,清空他们的脑子,让他们能自发思考。

    虞允文见歇息时辰到了,吩咐道:“等下晚上我回城一趟,你们先去跟二十一娘说一声。”

    海平与重山忙应了,两人回到燕京城,径直去了印坊。

    果然,赵寰与郑氏在印坊忙碌。印坊里面,散发着nongnong的墨味。师傅们有的在埋头雕版,有的在往铁板上覆松脂。

    赵寰手上拿着一个活字,正在仔细端详,听着郑氏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