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完全不记得我了啊，李火旺。可是我还记得你。

    拍卖进行得顺利，诸葛渊和李火旺也成功拍下了那个不起眼的蒙尘镜子。就等取物。

    然而，临到最后时，变故徒生——

    一个阴柔面貌的小厮走上前来，对二人说：“两位客官，我家大人请二位上前一叙。”

    李火旺循声望去，二楼贵宾雅座里的人，似乎正隔着屏风，往下看着他们。

    那小厮趁两人观察的间隙，竟走到诸葛渊面前，佯作不慎、跌了茶水，一把泼到诸葛渊遮面的白纱上。

    “客官，真是对不起，我给您赔罪——”

    他语气不失恭敬愧疚，动作却不似寻常仆役，飞快地掀开了诸葛渊佩戴的面罩！

    楼上牡丹屏风里隐隐绰绰的人影此时走上前来，是幽怨又清丽的女声：

    “好啊诸葛渊，果真是你……”那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使听者愁肠顿生，哀怨怅惘。

    李火旺向上望去，女人眉头点着红心，说话时眼泪随之落下。布满胭脂的脸庞，随即在泪水的浸泡下，产生稀碎的裂痕。

    她旁边走出一个戴着晶莹剔透的簪子的清丽少女，灵动的眸子里尽是愤懑：

    “诸葛渊！又是你！上次坏了我们监天司的计划，抢了心浊。此番相遇，定不放过你！”

    她举起一枚精致令牌示意众人，大声道：“在座各位，监天司有赏，抓住下面那个白衣人，皆可凭此在监天司宝库中换三件天级以下宝物！”

    “参与者，皆可换玄级以下珍藏一件！”

    周围的人闻声将两人围了起来，跃跃欲试。

    诸葛渊不言语，只是抿着嘴唇，他手里拿出一本老黄历，写上：

    【庚卯年　戊午月　丙午日　　忌：短兵相接】

    向他们攻过来的人靠近时都不自觉放下武器。

    李火旺问：“那面镜子还在拍卖行，我现在马上去抢了？”

    对方没有回话。

    诸葛渊身旁的气息突如奔腾江水，变化跳跃。

    李火旺回头，看到白衣书生的表情骤然变得冷漠而疏离。

    白衣人毫无悲悯地用折扇划过他人的脖颈。鲜血打湿了他缟色的扇面，扇子上那张狂的“天生我才”不知道何时消失了。

    李火旺听到　“诸葛渊”　说了句：

    “诸葛渊真的迂腐，还写什么忌打架。真的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直接杀了，不就完了。”

    他言闭，手一扬，几个人脖颈处又喷出鲜血。

    四周看热闹的看客开始四散奔逃，场面一度混乱。

    李火旺趁乱跑到柜台，掌柜早就不知道去向。他把应付的银票放在桌上，抓起那个铜黄色的镜子往包里塞。

    等李火旺取好镜子，看到那一愁一灵动的两位女子正与白衣书生激战正酣。

    他摇晃起铃铛召唤游姥爷，黑色悬浮物开始聚集：“诸葛兄，我来助你！”

    “诸葛渊”斜眼看了看李火旺。李火旺发现他眼尾是绮丽的绯红色，光华更胜从前。

    光是一瞥，就摄人心魄。

    绕是李火旺这样精神游离、不易被幻术左右情绪的心素，都被这一眼看得心摇神荡。

    他心跳如擂鼓，愣在原地，说话磕磕巴巴不知下一句：“诸葛兄……”

    白衣人抽出腰间的软剑化解敌方的攻势，身后展开的狐尾卷起李火旺：“东西拿了？我们走吧。”

    随即以一个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跃起，跳到了塔楼上。

    李火旺感到自己像是在坐坐辇，在尾巴的裹挟下上下颠簸。

    等狐妖把自己放下来时，周围已然大变样。

    他和“诸葛渊”身处竹楼，窗外竹影摇曳，微风吹拂下簌簌作响。室内窗明几净，有隐隐的茶香。

    “诸葛渊”立在那里，雪白的衣衫上有点点滴血液，他面颊上也有血迹。配上狐族自带的魅惑秉性，将白皙温润的脸庞衬得妖艳无比。

    ——反而让“诸葛渊”更像是这个房间里格格不入的人。

    “诸葛渊”朝李火旺走过去，手掌捏住李火旺的下巴，两人离得极近。狐妖气若幽兰，唇齿张合间，气息喷在李火旺脸上：

    “李道长刚刚是……看呆了吗？”

    他语毕自觉好笑，全然放开了自己的魅惑幻术，眼瞳里染上隐隐的红色。

    将李火旺抵在桌沿，另一只手环住红衣少年精瘦的腰。

    李火旺即刻明白，这应该是诸葛渊说的“身体的原主”。他想要和它保持距离，却被狐妖死死禁锢在桌子和书生高大的身体之间。

    “……你不是诸葛兄。”

    “啊，我确实不是，我叫清旺来。”清旺来不容置疑地牵起李火旺的手，强制让少年替他拭去脸上的血迹。

    那血迹不仅没有因此擦干，反而染得他半个脸都是赤色，连李火旺手上，也有了黏黏的铁锈味。

    “怎么了李兄，之前不是对你的诸葛兄笑得挺开心吗？怎么看到我，你就不爱笑了。”

    名为“清旺来”的狐妖笑起来，像株食人花，妖异而危险。

    他强行把少年沾血的手往少年的嘴唇边塞，趁少年不敢动的间隙，让少年自己的手指戳进了唇间。

    “你要干什么……唔。”李火旺刚想开口，就被清旺来举着自己的手刺进了牙关，自己咬到了自己的手指。

    令他眉头一皱。

    清旺来微微欠身，温凉的脸颊贴着李火旺跳动的劲动脉，感受他生命跳动的象征。

    他的嘴唇一翕一合，摩擦李火旺脖子上的皮肤，发痒。

    “不干什么，解决你我的眼下之急罢了。”

    他的手不知不觉游弋到李火旺那个不该有的器官部位，隔着布料按了按。

    “那个穷酸书生不爱听我说话，自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遭这灾、我们俩为何会用一个身体。”

    他叹息了一声，“我来解答吧。”清旺来像惩戒似地咬了一口李火旺的喉结，继续说道：

    “你是完全不记得我了啊，李火旺。可是我还记得你。”

    他舌头如毒蛇一般冰凉，舔舐了一下少年的耳垂。

    霎时间，回忆随着这个动作，涌入李火旺的脑海——

    年幼的李火旺喜欢整个村子地撒野跑。

    那天，他养的狗子馒头突然发了疯般往小树林深处跑，李火旺追着它来到一处寒潭。

    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救下了差点被凶兽叼走的馒头。

    李火旺向他说了声谢谢，没想到那人竟反问他：“你看我像什么。”

    李火旺接过馒头，馒头亲昵地用自己毛茸茸的头蹭了蹭自己的腿。

    小李火旺想了想，说：“我娘说，愿意帮助他人的都是好人，是可以当神仙的！”

    ——村子之前给那个白衣大善人建庙的时候，便是这样说的。他们都说，那位功德圆满，驾鹤升仙了。

    他说完，那人突然变成只狐狸，似是喜悦般跳跃着绕着李火旺绕了三圈。

    “……你有什么愿望，需要我帮忙吗？”

    小李火旺歪头，想了想：“我没有什么愿望诶，我希望之前救我的那个白衣大哥哥可以成仙！”

    狐狸愣了愣，旋即消失在李火旺身边。

    ……

    清旺来和李火旺额头相抵，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当年的愿望，可是害苦了我——你也因此承担了这份业果……”

    他掐着李火旺脖子，彷若亲昵无比，却用力把李火旺窒息到双目迷离、身体不自觉轻颤。

    李火旺双手无力地抓挠了几下，想要阻止对方的动作，却在强大的狐妖面前无济于事。

    就在李火旺感到双目发黑，自己飘飘然魂魄仿佛要破体而出时，青年殷红的眼尾退去，他的目光突然转变得温和而清明，不负之前那般冷漠妖异。

    诸葛渊瞪大眼睛，对眼前的场景不解且惊诧。

    他松手，李火旺从窒息感中恢复过来，不自觉地往下滑去，被手足无措的诸葛渊揽在怀里。

    “——李兄！我这……”

    青年慌乱不已，俊逸的脸上爬满愧疚之色。

    想到刚才李兄无助而脆弱的表情，诸葛渊脸开始泛红：“是我没把握好魂魄转换的时间，让李兄受苦了。”

    李火旺不住咳嗽，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紧紧抱住了诸葛渊。

    靠在对方的胸膛时，不知是意动还是惊惶，心跳快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