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调动

    过了几天，张姝回母亲家吃饭。

    她帮母亲洗菜，张母在一旁淘米，母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徐姨他们昨天回北京了。”

    张姝应了一声。

    “你徐姨跟我说，方文瑜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朋友，真是，马上要奔三了。”母亲说，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一点幸灾乐祸，“她还老跟我说她儿子多优秀，到这个年纪不照样找不到媳妇。”

    她洗净米，擦干净手，不忘跟张姝说：“不过人家是儿子，四十岁了都有小女孩上赶着嫁。你可不能学他，拖到三十岁不结婚，你妈我都丢不起这个人。对了，你跟子阳还没商量好什么时候跟他父母见面哪？”

    张姝说：“还没呢，他爸生意忙，一直没空。”

    “那你得催催呀，早点见面就早点把结婚这事儿定下来。”

    饭菜端上桌，张姝和母亲坐下来吃饭。

    “耀耀前几天到我这来了，我听他说他们老师专门点名要他去家里补课，跟着他们班前几名一起上。”张母说起自己的儿子，喜滋滋地，“不过就是补课费贵了点，一节下来得收两三百呢。”

    张姝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

    “耀耀还知道家里不容易，说太贵了就不去了。我跟他说他jiejie给他出这个补课费，让他不用担心。”张母说着，抬头看张姝，“你做jiejie的，平时多关心下弟弟，反正你工资也不低，这点钱还是出得起，也不会全让你掏，到时候让你爸补点。”

    张姝垂下眼帘，神情自若：“我等会儿转五千给你。”

    张母舒了口气似地微笑起来：“行。还有啊，你有空给你弟弟补补语文，正好省点补课费。”

    张姝说：“再看看吧，我最近工作有点忙，忙完这一阵再说。”

    “你弟弟过几个月就高考了，在他身上多费点心，听到没？”

    下午张姝回自己的住处，收到银行入账的短信，三千多的稿费。

    她偶尔会在写完某篇作品后，在网站上连载几个月。最近更新的那篇，由于文笔和构思都还算精妙，一直反响不错，每个月能有些收入。

    这是最近几天为数不多的好事。

    正好接到李子阳的电话，约她出去，她略微打扮了一下就出门了。

    李子阳见到她，跟她说的第一句是：“我上次给你买的那条裙子呢，怎么不见你穿？”

    张姝搪塞说：“前几天刚穿了，昨天洗了还没干呢。”

    李子阳说他订了两张电影票，计划二人先去看了电影再吃饭。

    电影是最近上演的一部爱情片，剧情俗套，张姝看了没多久就有点犯困，李子阳倒看得很高兴。从电影院出来，李子阳跟他家里人打电话，说在看电影，张姝听见他跟对面的人说：“她爱看我就陪她来看呗。”

    张姝回想起整部电影，她记得的情节不超过三个，听李子阳的话觉得好笑。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在李子阳挂了电话后，提议道：

    “我们去四楼吃饭吧，我听说有个粤菜馆挺好吃的。今天我请客。“

    李子阳说：“粤菜有什么好吃的。我们要不去吃那家新开业的火锅。”

    张姝没有拒绝。

    两人坐到餐厅里，李子阳才问她：“怎么想着请客了？”

    张姝说：“我赚了点稿费，还挺多的。”

    她说完看了一眼李子阳，他果不其然面上带了点愠色：“你还在写东西？我早跟你说了，赚不了多少钱还浪费时间，还不如你周末找几个学生补补课赚赚补课费。”

    张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我以后再不写了。”

    李子阳对她的态度感到满意，换了个新话题：“你最近有没有空？咱们约个时间两家人聚一起吃个饭。”

    张姝想了想回答：“我什么时间都行。”

    第二天张姝去学校上班，给学生上了一节作文辅导课。

    张姝的教学能力一直很一般，带的班学生语文平均成绩在年级里长期排在后面。她本就性格内敛，工作这么多年，带学生的时候还是狠不下心来管教，十几岁的青少年又自尊心爆棚，张姝每次训话学生都担心伤害他们，最后训完了一点效果都没有。时间一长，所有的学生都知道在张老师的课堂上散漫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再加上张姝也不太会调动课堂气氛，渐渐地语文课变成了大半学生的自习课。

    只有在作文课上，班上的气氛才会变得活跃一点。张姝很少为他们讲解写作的技巧，而是定下一个主题，让孩子们自己课下找论据找观点，在课堂上来一场不那么正经的辩论赛。因此他们班每次考试都能出几篇好作文。

    但是光作文好并没有什么用。张姝尝试过很多办法，包括让学生自己讲题，交换改卷等等，没有一样是能提高整体平均成绩的。

    她一直知道他们班学生的家长不喜欢她，想要将她换掉。

    不喜欢她的最大原因当然是永远无法提高的成绩，但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

    张姝刚入职那会儿最开始分到的班师资还不错，除了她之外的其他几个老师都是很有教学经验的。于是很快就有家长到学校来闹，说她太年轻太没有经验了，教不好孩子，要求更换一个资历更老的教师。学校几经协调不成，就把她换到高二年级去了。

    另外一个班教师班子有年轻的也有资深的教师，原先带语文的老师也因病辞职，将张姝调过去本来是很合适的安排，但是经原先班级的家长一闹，自然有零零碎碎的消息传到高二年级家长耳朵里，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在一个别人不要的老师手底下学习，也去闹，但是学校没有妥协，张姝就这么教下来了。自此班里学生的家长就一直不喜欢她，学生受了家长的影响也不怎么配合她的教学，甚至屡次和她发生冲突，那一届考得并不怎么样。

    带第二届的时候，之前的遭遇仿佛变成了一个黑点，在家长中仍然不乏质疑的声音，甚至有不怕麻烦又有点关系的家长，去调查了她过往的经历后，对她的本科学历也不满意，又成为家长之间“这个老师不行”的论据之一。

    除此之外，张姝自己在语文组里不太受领导看重，和同事关系也谈不上好。

    她不会巴结人那一套，每次教研组组长说什么就只是点头，压根不知道怎么奉承别人，更不知道怎么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年级里一些比较重要的任务几乎不会落在她的头上。而同事里头，跟她一同入职的老师里数她的学历最差，念的大学最拿不出手，又有家长闹那么一通，自然也有人怀疑她是不是靠关系才被录用的，隐隐有些排挤她。只有管欣欣跟她还处得来，偶尔也在同事和领导面前替她说几句，提一下张姝高中的时候语文成绩如何优秀，来证明她能力并不差。

    张姝自己不是圣人，也没有太高的职业追求，在尝试诸多办法不能提高学生成绩和改变境遇之后，她也懒得挣扎，只是专心备课，按时上班，按时领工资，也从不主动跟家长熟络，更不费心在和领导拉近关系上。

    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些挫败感，比如说，被方文瑜质疑的时候，

    她从教室里出来，走到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闹哄哄的的声音。

    推门进去，看见她的办公位边聚了好几个家长，张姝辨认出几张熟悉的面孔。年级主任、教研组组长，还有他们班的班主任都在旁边站着。

    正在说话的家长嗓门很大：“再过几个月孩子们都要高三了，语文还提不起来，高三复习怎么办？我们要求换一个更有经验的老师，这怎么过分了？“

    教研组组长看到张姝，提醒了句：“张老师来了。”

    张姝走过去，家长们火气还是很大，带头的那个家长也没跟她打招呼，只是抱着手臂紧抿着唇。

    她站定，也不为自己解释，把自己带过去上课的教案、课本放到办公桌上，对家长们的话语置若罔闻。

    年级主任安抚那些家长：“学校方面对家长们的担忧已经充分了解了。这样，您们几位先回去，我们会和张老师进行沟通，尽快给出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这些家长才勉强应了，陆陆续续离开办公室。

    主任转过来对张姝说：“张老师，你跟我过来一下。”

    “刚刚家长们说的话你也看到了，不是学校质疑你的能力，实在是家长们不放心。”主任脸上挂着的笑一直没掉下去，“这样吧，我跟学校那边申请，下半年开学把你调到新高一去，对你也是历练。”

    “你也不要觉得委屈，带高三确实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更大。你不是谈了朋友马上要结婚了吗，带高一正好也能少些压力，是吧？

    张姝没有反对，平静地说：“我听从学校的安排。”

    主任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这就对了。”